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41下 高層參商不相逢 公司涇渭兩分庭
    致遠見老頭神情嚴肅,略略緊張地坐在了沙發上。

    “怎麼了爸?”致遠凝視老馬。

    “這段時間我一直沒問,你現在……到底在忙什麼?”老馬將頭往後輕輕一仰,語氣溫和得逼人。

    致遠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沒說話。

    老馬等了十來秒,見他不答,望着他說:“仔仔說你在寫小說,是不?”

    “是,漾漾進了幼兒園以後開始寫的。”致遠搓着兩手望着丈人說。

    “我就想問問,你怎麼安排你以後的工作?”老馬也不不繞彎子了。

    致遠抿着嘴,從鼻腔裏嘆出一聲。該怎麼回答呢?他沒有回答。

    老馬等不到答案,繼續板着臉說:“她馬桂英要養家——可以,養個三五年、六七年的夠了!你們這特殊情況我不是不懂,但你要一直讓她一個人養着四個人,我可不同意。這日子不能這麼過!你個大爺們不能這麼虧待我女子!”老馬用扇子敲打着大腿說。

    “是是!爸,我懂!”

    老馬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繼續說:“道理誰不懂?仔仔也懂,關鍵得看行動。”

    兩男人沉默了許久,致遠開腔:“爸,你說的我知道了。現在不早了,趕緊睡吧。”

    老馬抻了一會,見致遠愣是沒什麼承諾,來了這麼一句,心裏憋屈又難忍,只得嚥着氣拄着柺杖回屋了。

    致遠關了家裏的燈和電器,一個人回到房間裏,已經兩點了。桂英時不時地傳來鼾聲,又時不時地喊着口渴、肚子疼,致遠哪裏睡得着呢!他從餐廳櫃子的抽屜裏取來一盒煙——那是招待客人的煙。四十五歲的中年男人,凌晨三點站在客廳的陽臺上,抽着煙望着窗外黑夜中的亮光。

    這一天遲早會來,他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主持這一天的竟是自己敬重的岳父。何其慚愧!從今晚桂英一到家,他一直沒敢跟丈人碰過一個眼神,企圖用忙碌來遮掩自己,亦或用躲在廚房熬粥來逃避老人雙眼裏的犀利,終究是逃不過去。

    繼續還是倒退?何致遠不想那麼快給出答案。

    人生的重大決定,越快做出的越容易後悔。

    辛苦英英了——何致遠擦着淚嚥着唾沫。他把自己藏在象牙塔裏,把妻子推向他閉上門隔離了的殘酷社會,對她確實不公平。每每看她倉皇狼狽、一身酒氣地回了家,自己除了給她拿藥喂粥,似乎找不到更重要的事情了。他從來不敢跟人提自己的妻子常常在外陪客戶喝酒,甚至也不敢跟仔仔和漾漾提。兒子看得明白,只是他裝糊塗罷了。

    原來的桂英是很豪爽,但也有着尋常女人害羞、撒嬌、浪漫、愛美的小性子,自從她當了經理,明顯忙得絲毫沒時間成全自己的小女人訴求。每日忙得昏昏沉沉,晚上一上牀呼呼大睡,週末累得也起不來。別說捯飭自己和閨蜜喝喝酒聚聚會,更別說和他享受享受二人世界,一睜眼瞧見巴巴等她抱的漾漾,她便條件反射地埋怨自己方方面面做得不好!

    以前桂英沒那麼胖,這兩年很明顯胖了一圈,身子也虛得很,走一點路便喘息沒勁了;以前的桂英腸胃好得很,喫嘛嘛香,致遠很羨慕她,這兩年她因爲腸胃發炎多次進醫院,愛喫的東西不敢隨便吃了,喫個水果還得查一查對胃寒涼還是燥熱;以前的桂英頭髮很濃密臉蛋也光澤,這兩年她脫了很多、白了很多,臉上總是暗淡無色,睡眠也沒那麼好了……辛苦英英了——致遠一邊抽菸一邊抹淚。該有人替她主張公平,該有人的!作爲丈夫和父親,他這幾年做得很失敗!很失敗!

    自從上次那個小說錯過截稿期以後,他的新小說雖列好了提綱也開始更新,但看的人寥寥無幾,再寫下去也沒多少意思了。

    網文終究不同於傳統文學。是他太無知了,是他太傳統了,是他生不逢時。

    致遠重新點燃了一支菸,在寂靜的黑夜裏好好反思自己這幾年的作爲。

    此時此刻的包曉棠正在東半球的瑞士洛桑,一行人蔘觀完老城的聖佛朗索瓦教堂和聖母大教堂,正準備前往奧林匹克博物館和奧林匹克花園。白色柔和的博物館外觀、終年燃燒的奧林匹克之火、不同運動造型的雕塑、各個年代競技的油畫、歷屆奧運會的紀念物……奧利匹克花園雖小,但周邊環境鮮豔優美,草地雕塑令人沉思,競技主題也十分獨特,曉棠跟着導遊出了博物館,在外面的草地上游覽。

    在明明白白的洛桑湖畔風景中,曉棠竟想到了李志權和她的初戀。孤獨人的人即使身處觥籌交錯的盛宴之中,也依然孤獨。

    李志權可恨,但他也有可愛的地方。他帶她去看最新的電影,電影院裏兩人十指相扣地依偎在一起;他帶她去喫各種美食,兩人口味截然不同,他總是優先考慮她的口味;他帶她去各種風景明媚的地方遊玩——海邊、景區、濃蔭綠道……他拉着她帶她參觀他的人生和他的嚮往。

    如果當年她的初戀朱騰華能再堅持一下、強硬一點,如今的他們恐怕早已兒女雙全了。猶記得,當年他倆剛工作沒錢,兩人的晚飯只有一份酸湯麪,他吃麪她喝熱湯;待發了工資騰華總是先給她買一件小禮物作爲愛的象徵和補償;到了每年換季的時候,他自己沒幾件好衣服卻總優先給曉棠買裙子……起初的朱騰華追自己追得那麼熱烈,最後他倆的分離竟那麼悄然。

    曉棠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兩人的不長久和他人的不可靠——像一種必然一樣。至於那些白頭到老恩愛一生的夫婦和可靠的朋友,那屬於平凡中的奇蹟。

    姐姐曉星過得不好是因爲她沒有全力爲自己過,她對梅梅她爸一直抱有厚望和厚愛;英英姐過得好是因爲她掌握了自己生活的權柄,她從不擔心姐夫的離開或者生活的意外,因爲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她全權說了算;以前的同事洛洛先是好後來又不好,好是因爲她嫁了個有錢人整日戴着鑽戒穿着名貴衣服,不好是因爲她離婚以後失去了獨立生活的動力和能力,離婚後的她除了打着孩子的名義向前夫討錢沒其它路子了……

    靠人不如靠己,將感情寄託在莫須有的緣分上,不如好好把握現在、踏踏實實地認真生活。遇到合適的人那就往下走,遇不到了那便獨自虔誠生活。曉棠端詳一個黑人男性努力奔跑的石雕,出神許久。

    第二天一早,仔仔上學去了,漾漾去週週家玩耍,桂英九點醒來後吃了兩碗小米粥上班去了。致遠要送,桂英執意不讓他送。老馬在陽臺邊聽戲,時不時瞅一瞅致遠的動靜。

    他每天早上六點起來,早前起牀後在餐廳裏打電腦,最近不怎麼抱電腦出來了。今早六點起牀後,又回了屋,而後他送仔仔出門、送漾漾去週週家、照顧桂英喫早飯。桂英腸胃還是不好,他又遞水又遞藥地跑來跑去,看起來着實忙活的。老馬暗忖:不可否認,這個女婿是辛苦,可辛苦的勁兒沒放在該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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