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48上 後勤經理首日上班 彈弓玩家被叫家長
    一切都很順利,上了馬路老馬才覺沒給娃兒梳頭。原本可人的小探花,此時頂着一頭東倒西歪的黃髮,如被大風吹過的麥地一般。老馬忙上前按住她朝她腦門上吐了一口唾沫,安撫了幾搓沖天直豎的,見還不順溜,又朝自己掌心大吐幾口,準備往漾漾頭上囫圇抹去,心想先把翹飛的頭髮壓下去。

    “嗯嗯……嗯!”漾漾覺察不舒服,如被抓住的貓咪一樣用力掙脫起來。

    “你這毛太亂啦!爺給你順溜順溜!”老馬伸出兩掌唾沫對漾漾說。

    “臭死啦!我不要!”漾漾隔着一米半大聲宣誓底線。

    “哎呦!你這樣子咋見人呢?”老馬俯望漾漾,竟看到了七八分桂英小時候那虎頭虎腦的氣質,忽沒忍住大笑起來。

    “哼!”漾漾見爺爺嘲笑自己,撅着屁股甩手大哼一聲,而後自己瞪完老頭轉身氣呼呼地往幼兒園的方向快步走了。

    老馬見小娃兒惱出了虎狼的氣勢,生氣時亦有幾分她媽兒時那憨憨的樣子,又捂着肚子笑了幾回。眼瞧着小人兒蓬頭顛發地走遠了,老頭趕緊拎着左右胳膊上的東西晃盪蕩地去追她。

    清晨如同少年一樣,總是帶給人清淡稀薄的歡喜,歡喜因這清淡稀薄顯得更爲珍貴。如此,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我國的國體,是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記住,這是國體!國體就是國家的階級本質,經常一塊考的考點是政體,那麼,我國的政體是什麼呢?對啦!是民主集中制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

    週五上午十點多,政治老師在講臺上講着政體和國體的區別,何一鳴聽着聽着走了神,開始在紙上畫畫。他畫的是什麼呢?一雙純淨的眼睛——雪白的白眼仁、靈動清澈的眼珠子,一雙細細的眉毛——從眉心到太陽穴邊上,一頂高挺的鼻樑——尖尖的、光光的、圓圓的……鼻頭怎麼畫呢?

    何一鳴陷入了困境,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顧舒語的面容,只爲記住她的鼻頭、嘴脣和下巴。和顧舒語才半個月不見,他仿覺隔了半個世紀一般。沒有手機,看不了舒語的朋友圈,化學課本和日記本里夾着兩張她的照片,那是在他上交手機之前從顧舒語的朋友圈裏下載的。一張是全身照,她抱着她們家的狗狗;另一張是她的側面照,她和同學聚會時被同學偷拍到的一張淺笑秀容。

    按說,他的表白已經很直白了,她爲什麼沒有直面回答他呢?她爲什麼不像以前那麼頻繁又熱情地在羣裏聊天了呢?她現在在幹什麼呢?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在政治課堂上思念着她思念的人!那男生到底是誰呢?他是否比自己優秀又帥氣無限倍……何一鳴從日記本里取出了那張淺淺微笑的照片,將那照片塞在政治課本的書縫裏,爲怕同桌看見,他捂着手、用筆袋遮擋着,這纔有方寸安靜又安全的空間——用來虔誠地思念她。

    “對對對,你把那幾箱洗髮水全搬出來,挨個數一遍,登記在那個本子上。這個洗髮水盤點完了,再去整那邊的護手液、衛生巾一類的。都得走個過程你才能知道這後勤是幹什麼!”下午一點,天潤超市的周經理在昏暗陰涼的倉庫裏指揮着何致遠幹活。

    胸前背後衣服全溼透的何致遠和另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一塊兒在倉庫裏幹活。中午喫的是盒飯,喫完盒飯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新的貨又來了,整理完新的貨物,這纔有空子繼續盤點庫存。話說,天潤超市的倉庫果真是大,至少有上百平米,堆放清潔日用的十來平、米麪油十來平、廚具十來平、家電幾十平、食品生鮮幾十平……儲存貨物的架子足夠結實也足夠大,有四五米那麼高,爲取貨準備的大小梯子也有十來個。

    何致遠覺自己好像來到了另一個星球,一個不必思考、不必輸出腦力的星球,只要按照吩咐去搬貨、整理、盤點,絲毫不用糾結、計劃、自我壓迫、決斷。原來體力勞動是如此簡單又如此沉重的工作,它和腦力勞動截然相反,其中的差距令何致遠竟有些歡喜,歡喜原來自己是可以應付大多數體力勞動職業的,歡喜原來自己並非是那麼一無是處的人。

    這份工作唯一令他意外的就是整個大超市的後勤部門,算上他總共兩個人。

    兩點多登記完腳下的幾箱子洗漱用品,何致遠去辦公區那裏找自己的杯子接水喝,喝完水去了一趟衛生間,在衛生間裏他偷偷打開手機翻看,竟喫驚地發現漾漾的老師十幾分鍾前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並在家長羣裏專門@他,讓他放學前務必去幼兒園一趟。

    中年人倒吸一口冷氣,第一天上班就碰到老師叫家長這種事兒。漾漾一直很乖的,小班時除了生病老師從來沒喊過家長,今天在羣裏公然發的“何一漾的家長務必在今日放學前來一趟幼兒園找我”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冷峻、有些嚴重。要請假嗎?致遠沉了一口氣。桂英也在這個羣裏,怎麼她沒有迴應呢?該是也很忙。第一天上班怎麼能掉鏈子,無奈之下,致遠撥通了妻子的電話。

    果然,馬經理正在開會,一個會議從下午一點開到現在還沒結束。會議期間她的手機一直處於靜音狀態,老師的電話她沒接到,致遠的電話她也沒接到。何致遠擔心漾漾在學校摔傷或者是怎麼樣,在衛生間裏十分着急,一口氣打了三個電話。許是桂英有心靈感應,待Joden講話時她無意翻起了手機,這才知道有事情了,於是趕緊回覆。

    三點多會議結束以後,馬經理來不及知會身邊同事,趕緊溜出公司去幼兒園。四點鐘趕到幼兒園時,老頭混在其他家長中間也在門口等着了。

    “你咋來了?”老馬隔老遠皺着眉問桂英。

    “老師叫家長呢!打了好幾個電話!”

    “哦!那你先去!”老馬一個手勢將桂英送進了幼兒園,自己皺着眉特心焦,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出事兒了,想到這裏,還摻點兒心虛。

    桂英進了幼兒園以後,直奔中班班主任小蔡老師的辦公室。果不其然,漾漾坐在邊上乖乖等着。

    “何一漾的家長是嗎?”戴眼鏡的小蔡老師擡頭問桂英,那表情有點冷酷。

    “是是是!”桂英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今天把你叫過來是因爲何一漾用彈弓打其他孩子,打了好幾天了,其中一個小朋友三次被她打了臉!”小蔡老師說着,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彈弓來,啪地一聲擺在了桌子上。

    桂英有點喫驚,轉頭瞄了瞄漾漾,只見她左手扣着右手拇指的指甲蓋,滿臉害怕、委屈又心虛的樣兒,算是招認了。桂英再仔細觀那彈弓,心下忽地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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