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7上 受氣、住院、盤算 三馬三種晚年
    “媽的!喫你的車!”咣鐺一聲。

    “將你的老帥!”又咣鐺一聲。

    “誒?誒呀呀完了完了!建國哥你……你先退一步,我瞧瞧我出車打車啥效果!”陽臺邊,棋盤上,馬行俠又一次悔棋了。

    “沒啥效果!你輸得妥妥的!我兩車一馬在這兒守着你的老帥,還有個兵卒子追着,你咋走?認輸吧!”老馬在棋盤上比劃。

    “誒停停停!等等先,我試下我的馬!”行俠推開老馬的大手,似尋到一線生機。

    “你咋走也是輸!我將着你呢!”老馬響亮地敲着木質棋盤。

    “叔,你倆休息休息吧,這個殘局下了快半小時了!”馬興邦端着兩杯綠茶走來。

    行俠撩了撩稀疏的頭髮,撓了撓光亮的腦門,嘆了一聲:“罷咧罷咧!輸啦就輸啦!下了四盤輸了四盤——沒意思!”說完接過清茶聞了一聞、抿了一口。

    “你整天在城裏帶娃,哪有時間修煉你的棋技,我看你現在下棋這水平還不如三十年前呢!”老馬一邊說一邊收紅黑棋子。

    “罷了罷了!帶娃帶得身子垮掉了、腦子木亂了,還整天被人戳着鼻子說難聽話!”提起家事,行俠一肚子窩火。

    “咋了又?”老馬喝着茶問。

    “哎,今天本來沒空子出不來,我老婆子出去看病了,我在家帶老二。洗碗的時候我把老二放在車裏,那娃兒不知從哪兒抓來一根牙籤,然後不知深淺地捏着牙籤上下比劃!就我洗鍋時三分鐘不到的功夫沒看他,被媳婦逮着了!你知人家說什麼,說我‘神經病’!我一聽立馬火了。媽的!上午中午我做飯、我洗碗、我看孩子,還被罵神經病!我氣得把碗一摔,懶得跟她一個小輩婆娘吵吵!出來後要不是你打電話我且沒地方去呢,老哥你說說這事兒。氣得我呀,胸口頂得、悶得老半天,跟長了瘤子似的。”

    老馬皺着眉問:“那牙籤哪來的呀?”

    行俠拍着大腿喊道:“我也不知道哇!我能給孩子牙籤嗎!娃兒那麼小,話也不會說!氣得我在那公園樹下坐了老半晌,恨不得找到我子公司打他一頓——找的這什麼媳婦!賢良淑德一樣沒有,人懶嘴還毒,我馬行俠他媽上輩子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逢上這麼一個貨色!”行俠齜牙咧嘴地說完,從褲兜裏掏出毛巾擦了擦汗又擦了擦鼻樑兩側。

    老馬長嘆一聲,道:“都是爲了娃娃!她是怕娃兒戳到眼睛吧,一時急了隨口說的,你消消氣,娃兒沒事就好!”

    “我……我……我爲了這兩娃,我自己有病身體不好,從來不吭一聲,總是以娃兒的事兒爲大,你沒一句感謝的話沒關係,你不要出口傷人是不是!說一句‘神經病’,誰能受得了哇?何況我是長輩,還是公公!我六十多歲的人啦,那受得了那窩囊和委屈!”行俠說完又擦汗擦眼。

    “都是爲了過日子,消消氣。來興邦,給你行俠叔再倒些茶。”老馬正在戳煙倉裏的菸葉,忽叫來沙發上閒坐的兒子給行俠添茶。

    行俠一聲長嘆,嘆不出的委屈。

    “我給你說個事兒。前天下午我跟興邦送鍾能他孫子回去,晚上和鍾能吃了些飯喝了些酒,我喝多了沒顧上漾漾,結果娃喫辣椒喫多了一路上拉肚子。到社區醫院以後,我兩急得排隊呢,致遠急火火來了,二話沒說接過漾漾抱在他懷裏,稀罕得、心疼得了不得!他是啥話也沒說,那我倆一個外公一個舅舅多尷尬呀,顯得我倆多不惜疼娃兒似的。那你反過來一想,他一聽娃四十分鐘拉了三回,最近忙得老見不上娃娃,何況這老二從小到大是他一人帶的,那肯定比我們心疼是不?人到事前顧不得了,我看他當時急得一頭大汗、氣喘吁吁、走路帶風的樣兒,明顯比我倆在乎娃兒。那我還能說什麼?”

    行俠聽到這裏,又一聲長嘆,而後別過臉去,望着地板磚。

    “有一年我去果園發現我果子被人偷了幾簍,氣得我朝南天罵了十幾分鍾日·他·媽的!你說我在罵誰呢——出口氣罷了。你兒媳婦肯定是急了!誰急了不罵兩句?可能人家不是針對你,單純是急得要罵人!萬一發現晚了真把你娃眼睛戳瞎了,那後果多嚴重!莫麻噠,聽聽得了,別上火了!”老馬吞嚥吐霧地說完,馬行俠也點燃了一根菸,朝着白雲的方向吐着卷卷烏青。

    “你老兩口跟你這兒媳婦,瑕疵已經很深了,想解恐怕一時半會兒解不開!要是今天是你在我家幫我看娃兒,桂英說句‘神經病’,我怕你沒那大火氣吧!就事論事,別帶着舊怨,老哥覺着你兒媳真是急了,沒其它意思!英英跟我吵架,那慫女子說起難聽話來比你兒媳婦厲害多了,難聽得很!那我能咋地?親生的,再難聽也忘了!不親的,罵一句記三年又三年!何必呢?俠啊,你這歲數了還想不開?要幹啥呀?寬寬心,多活兩年!”老馬說完用水菸袋的底座輕輕碰了碰行俠的胸口。

    吸完了一鍋煙,喝完了一杯茶,舔了舔嘴脣,老馬繼續開導:“往後你不舒坦了,直接找我下棋唱戲喝酒划拳,我家除了個娃娃沒外人,想喫啥想幹啥只咱兩個,敞開來耍!等你氣消了心順了,繼續回家給你子帶娃!還能咋地?你子現在這情況,沒你老兩口他日子過不成哇——是不是,俠?”老馬說完左手心拍右手背,行俠聽着聽着眼露慈軟。

    繞着馬行俠家的恩怨,老馬寬解了大半天。四點多的時候,行俠一看時間,急了,來不及客套,打了招呼扭身要走。原來他家老二下午要打疫苗,打完疫苗他還得負責買菜呢,嘴上抱怨這這那那,心裏惦記的全是日子——腳踏實地的日子。送走行俠,老馬一聲苦笑。

    好,是爲日子;吵,也是日子。來時指天罵地要甩手不幹,走時急急火火全想着二斤綠豆、三兩豬肉。多少老人如行俠一般,受盡委屈總是善忘,爲了生活爲了下一代,不惜放下身段、燃燒自己。

    晚飯漾漾餓得早,興邦四點多點了外賣,三人喫完以後,又陷入了無底洞一般的死寂。五點剛過,老馬實在心不在焉坐不住了,提出要去陽臺。歡喜的漾漾一聽要出門玩,嚷嚷着要帶滑板車、帶鐵環、帶遮陽帽、帶綠墊子、帶溜溜糖……父子兩提着漾漾五花八門的東西,上了頂樓。

    十月南國,六點後日落,此刻五點剛過,風和日麗,陽光暖人。

    人的情緒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比如天氣、季節、氣壓、飲食、工作、身邊人等等等等,此刻身處高空——白雲之下、金光之中,由不得地人心境變得和緩而空明。父子兩擠在一張墊子的兩角,望着娃娃左一趟鐵環嘻哈哈跑過、右一趟踏板車嗚啦啦溜過,心裏又添一份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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