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8上 鏡中尋覓新自我 急性偏遇慢性人
    “娃兒是被貓咬的!”桂英帶漾漾走後,老馬衝外孫強調。

    “貓身上也能攜帶狂犬病啊!要是狂犬病只有狗得,那人幹嘛打狂犬疫苗。”

    “哦對對對對對!”七十歲的老農民頻頻點頭,現出醍醐灌頂的神態來。

    着實不知這一點的老人,應該得到別人的耐心,特別是兒孫的,可惜他的倔強和好強讓人天然地也要強起來。以強對強,哪有什麼好結果。殊不知,對強用弱,敵弱用強。

    “那你媽帶娃……打車去哪兒呀?社區醫院九點關門不是?”老馬回過神來問。

    “狂犬疫苗只能去大醫院的急診室打,一打打好幾針——三針再加加強針,得好幾千呢!嘖嘖嘖嘖!”少年從冰箱裏取出一瓶酸奶,靠着椅撅嘴聳肩地故意嚇唬老頭。

    老馬瞥了一眼,沉默。

    隔了會,依然嘴硬:“那被咬了……也不一定得病呀……

    “那可不能冒這個風險呀。”仔仔一邊喝牛奶一邊刷手機。沉默了幾分鐘,想起自己的國慶作業來,噌地起身大跑回房,一寫寫到了凌晨。

    寬闊的石板街道、古典的建築樓羣、高聳的復古路燈……包曉棠漫步於精密設計的城市裏、精密設計的街道上,享受着寬敞有序、素淨優雅的巴黎。到凱旋門下,忽然間看見了朱浩天,她意欲跑上前去質問他、逼問他,可一轉身她手邊有個嬰兒車,那車裏的孩子正是自己的骨血。孩子和情人,她無法選擇。於是,美人兒眼巴巴地在嬰兒車邊望着她所愛的情人棄她而去……

    急迫與揪心中,枕頭溼了,夢醒了。

    夢醒後,包曉棠坐了起來,伸手取來發卡夾住溼漉漉的頭髮,脫下汗溼的吊帶,赤裸面對一屋子的黑暗和冰冷。十月七號下午六點,哭得雙眼模糊又腫脹的女人,拉着箱子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屋子裏一切如舊,彷彿母親臉上的褶皺。一切如舊,可惜她絲毫絲毫記不起母親的樣子。

    速生速死。一切太過着急的關係或變化,從一開始就潛藏好了狼狽離別的結局。怪只怪自己高擡了自己,覺自己三十二了、做過小三、墮過胎還能配得上一個帥氣的、家境不錯的、有車有小事業有小幽默的人。她是先看上一個自以爲有車有錢的人,還是無意識地先看上了一個人的車和錢,包曉棠沒辦法騙自己。

    古往至今,一切屢試不爽的騙局,必有其固若金湯的邏輯。當你盯着別人口中天花亂墜的利息時,別人盯着的是你口袋裏沉甸甸的本金。若不貪婪,何會被騙?

    坐到凌晨四點半,徹底沒了睡意。包曉棠抱着雙膝胡思亂想,想起了前段兒出國時在埃菲爾鐵塔上下的自己。在塔下,她被那設計精密、高聳入雲、古老又前衛的通天塔所折服;在塔上,曉棠俯望巴黎,天是極平的,地也是極平的,中間的樓羣遠眺之下如膚髮一般鋪在大地上……那一日,曉棠自覺在全新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全新的自己。

    如今反覆思忖,那個全新的自己並非從巴別塔中走下來,而是從大地上、人羣中煥發而來。那日,離開埃菲爾鐵塔的途中,他們一行人行至一條街見識到了很多街頭表演家——有拉提琴的黑人小夥,有閉眼彈唱的長髮男子,有拉手風琴賣唱的高音婦女,有彈奏名家大調的墨鏡先生,有彈鋼琴的鶴髮駝背老奶奶,有對海深情凝唱一身破爛的流浪人……

    旅行結束後導遊在微信羣裏分享了流浪人所唱的歌曲,曉棠甚愛聽之——無論旋律抑或歌詞,從回國後到現在,一有閒暇,單曲循環。此時此刻,黑暗的屋子裏響起了輕而有力的歌聲。

    Inthespringwemadeaboatoutoffeathers,outofbones.

    (在春天,我們用羽毛和骨頭造了一隻船)

    Wesetfiretoourhomes,walkingbarefootinthesnow.

    (我們放火燒了房屋,赤腳走在雪地裏)

    Distantrhythmofthedrumaswedriftedtowardsthestorm.

    (伴隨遠方的鼓點,我們朝風暴漂流而去)

    Babylionlosthisteeth,nowthey‘reswimminginthesea.

    (小獅子換掉了乳牙,此刻在大海中遨遊)

    Troubledspiritsonmychestwheretheylaidtorest.

    (我本已安息的靈魂,此時在胸口惶恐)

    Thebirdsallleftmytallfriendasyourbodyhitthesand.

    (衆鳥離開了我的高個朋友,如同你的身軀倒在沙灘上)

    Millionstarsupintheskyformedatigerseyethatlookeddownonmyface,outoftimeandoutofplace.

    (百萬星星在穹頂聚成一隻虎眼,它在時空之外,俯望着我的臉)

    Soholdon,holdontowhatweare,holdontoyourheart.

    (所以請勿屈服,保持本色,堅定聽從你的心)

    Awakenbythesoundofascreamingowl.

    (忽然,被一隻尖叫的貓頭鷹喚醒)

    Chasingleafsinthewind,goingwherewe‘veneverbeen.

    (追尋風中的落葉,抵達從未涉足的地方)

    Saidgoodbyetoyoumyfriend,asthefirespread.

    (火勢蔓延無邊,致此道別——我的朋友)

    Allthat‘sleftareyourbonesthatwillsoonsinklikestones.

    (所剩爲你的遺骸,很快將石沉大海)

    Soholdon,holdontowhatweare,holdontoyourheart.

    (所以請始終堅持,堅持我們自己,堅定聽從你的心)

    一曲歌罷,淚流滿面。

    人該爲何而堅持?因何爲自己的生命堅持?

    曉棠也想起了巴黎街頭的老奶奶——彈奏鋼琴的鶴髮駝背老奶奶,她彈了什麼曲子她轉身早忘了,可老人家披頭散髮的形象與她雙眸間的奕奕神采彷彿不屬於同一個軀體。那神采是堅定的、自由的、快樂的、忘我的……

    深愛,深愛到忘我,將所愛看得遠遠比自己重要——有着這般追求的人,即便七老八十,青春依然眷顧着他們。

    醫生在手術檯上熠熠生輝,歌手在舞臺上直達天庭,生意人在商場上鑄造宮殿……無論什麼愛好,當一個人將所愛看得比自己重要時,他便不再是個世俗的、尋常的人了。此,即爲超脫。

    人因夢想而年輕,沒錯,可審視自己這般卑微平庸,去哪裏找一個讓自己不平凡的夢想啊。曉棠又哭了,她哭自己連假設有一個夢想的能力和膽量也沒有。她是一個模糊的孩子,對自己渾然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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