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63上 因幫洗澡一家混吵 女人委屈老人病倒
    顯然,此刻的馬桂英已然怒火中燒、失去理智——半瘋。

    老馬聽見他倆在屋裏大吵,哼了一聲,心下爽快,又不痛快。他倆的問題必須得他倆解決,倘他倆不認爲有問題,縱外人怎麼吵也無濟於事。

    “沒要求你什麼……這不……漾漾大了嘛!確實得你去洗澡了。”致遠低着眉頭。

    “我去給她洗澡,你去給她賺錢嗎?”

    桂英說完,自知後悔,淚珠子嘩啦啦地往下掉。

    致遠慚愧,無言可對。

    夫妻倆乾坐着,許久。

    委屈的桂英,兩邊不討好。委屈歸委屈,錢還得照賺,工作還得做。女人一邊啜泣一邊換衣服收拾,東西備好後攢着大淚打算出門。致遠見她額外帶着些紙張和筆在包裏,趕在桂英出門前說:“爸撕碎的,我待會給你粘起來,拍個照發過去。”

    桂英沒理會,新一波眼淚來得更猛烈。

    出了家門,找到一家咖啡館,在比較隱祕的地方,桂英重開爐竈,重新整理工作。致遠這頭忙着復原,一個人坐在房間地上,一片紙一片紙地粘好,然後以最佳的角度用手機拍好發過去,心裏只想着能幫上她、對她有用。

    手機叮叮叮地隔一會兒響一下,桂英每收到一張復原的照片,心裏便多一分愧疚。每次他們爲大原則吵架時,何致遠總是用晚上給你做飯、我去給你買魚、你手機沒電了我給你充電之類的話作吵架的總結語,桂英哭笑不得。

    她怨他沒骨氣、沒原則、沒本事,可是她又貪戀他對她的好——滴水之恩的好、靜水流深的好;她嫌他軟弱、不爭,可是她又仗着他的軟弱不爭爲所欲爲、逍遙自在地在這個家裏當女霸王;她氣他沒收入、不交際、整天圈在家裏,可是她又迷戀自己因此獲得的這份踏實、安全和心的歸屬。

    她嫌棄他的,正是她深愛他的。

    她這麼爲難自己,是因爲童年缺愛嗎?

    臨近晚上六點,氣消了大半,肚子也餓了,心情煥然一新、想法隨之煥然一新的桂英收拾東西。父母與子女的矛盾,再深,不疏;公婆與媳婦或岳丈與女婿的矛盾,再淺,不親。桂英離開咖啡店,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腦子裏搜索用哪句話跟老頭破冰釋嫌。

    到家後致遠在做晚飯,仔仔剛從補課班回來喫水果零食,眼珠子掃了一圈,老頭卻不見了。桂英不好意思,抻着不問,誰想被仔仔先問了。

    “我爺爺怎麼了?”仔仔從冰箱裏拿了瓶汽水,朝餐廳走來。

    “怎麼了?”桂英坐在餐桌前,不動聲色地擡眼反問。

    “我五點半回來,他一直在睡覺,平時很少見他睡覺的。剛剛我換衣服時聽他睡覺……呼吸像哭似的,很明顯有點兒氣短。”仔仔模仿着爺爺睡着後呼吸的樣子。

    雖然好笑,桂英卻笑不出來,心裏直咯噔一下,故意板着臉嘴上逞能:“誰知道他哪根筋不對!裝的吧!”

    “怎麼?你們又吵架了?”仔仔見媽媽不高興,忙拉開椅子坐在媽媽邊上問:“爲什麼呀?”

    “你爸給漾漾洗澡,漾漾六天沒洗澡了,被你爺爺撞見了,大呼小叫的,說咱家這這那那的不正常……哎!”桂英搖了搖頭,拄着腮幫子,想起中午吵的架,心裏依然不痛快。

    “這個問題……我跟我爺爺站一隊!”仔仔喝完汽水不痛不癢地說。

    “爲什麼?”桂英頭往後縮,驚訝,卻壓着驚訝。

    “這不……漾漾快五歲了!有什麼爲什麼!”仔仔不好意思明言,到嘴邊的話順着冰涼的汽水,重回到了肺腑內。

    “五歲也是小孩呀!她五歲又不會洗澡!”桂英不以爲意。

    “我五歲的時候你給我洗澡,我早不好意思啦!現在又是漾漾,咱家能不能正常一點啊!”仔仔一臉嫌棄中摻雜着說不出的尷尬。

    “咋不正常?”桂英轉身直面兒子,逼問。

    “我去!哎呀我舉個例子,有一回……我爺爺來之前,咱四個出去喫飯,飯店裏來來往往好多人,漾漾老把裙子往外撩,內褲露出來了都!我小聲訓她幾句,她還罵我!我爸看見了趕緊把裙子拉下去,你當時在邊兒上,什麼也沒發現,一直在玩手機!搞得跟你沒關係似的!”仔仔回憶往事,蜻蜓點水的神色中透着沉沉的無奈。

    “我沒看見呀!”桂英絲毫沒有印象,渾身的無辜和驚詫。

    “是啊,問題就是這個呀!你當媽媽的沒看見、沒發現、沒問題、她還小——這纔是問題。你知道我同學來家裏我最怕什麼?最怕她突然不正常又跳舞又打滾又撩裙子的。而且,你沒發現這一年她特別愛穿裙子嘛,這說明她已經大了!你自己沒覺悟、神經大條,讓我爺爺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不覺得害臊嗎?”少年輕描淡寫地說完,繼續喝汽水。

    中年人聽得瞠目結舌。

    半晌後,桂英給自己找臺階下:“吶……我真的是忙啊,媽回家的時候漾漾早睡覺了,怎麼給她洗澡?”桂英半嘀咕半詢問。

    “這是你的問題,不要問我。”仔仔一臉飄飄然。

    母子靜坐了數分鐘,桂英重鎮心神,開口道:“現代人都這樣,不止咱家存在這個問題。你原先不是說你同學陳什麼金的他父母兩地分居,他爸爸在柬埔寨賺錢,你們不是還懷疑他父母離婚嗎?還有你之前的同學叫什麼莎莎的她媽媽在南京開公司不在深圳,那她跟她爸爸怎麼生活?還有你小學時的那個胖小子,他爸媽在市裏面合開公司,一出差把他扔在你們同學家,住在同學家喫在同學家,你還嘲笑他是半個孤兒呢!”

    仔仔聽如是說,怔了一下,回擊曰:“所以!你用別人父母的失職、失蹤來證明自己犯的是小錯或者無過錯嗎?那我只能說,你真是個好媽媽!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母親!”仔仔將大拇指豎到媽媽鼻子跟前,全身在諷刺。

    “我哪裏有那麼差!別一天天蔫酸挑刺的!你新買的鞋誰出的錢?你前段的那一套運動衣誰贊助的?你的學費、生活費、給女孩買禮物的費用誰給的?我從小把你把屎把尿拉扯大,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呀!”

    顯然,當媽的權威被踩,翻臉了。

    “是!我沒資格,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只是從來沒時間參加我的家長會而已!我現在班主任姓什麼你知道嗎?初中加高中五年了,你來過幾回學校?我上高中以後你第一次來學校,是因爲我爺爺冤枉我偷他的德國筆你扇了我一耳光——對不?上學期期末考試因爲喫燒烤喫壞肚子,我帶病帶藥參加考試,你來了幾分鐘就走了——對不?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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