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70中 兩新人同天入職 兩老農談笑遊覽
    一定是老天在懲罰他,懲罰他根本不愛那個女孩卻娶了她還天真地期待兩人能摻和一輩子的陰謀。一定是年輕貌美又熱情健談的前妻從他這裏索要不到一分一毫的憐愛,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報復他。

    離婚後,王福逸反省自己,爲何事業上還算順利,感情上這般多磨。他已經三十七歲了,他在人海中等了二十年,纔等來一個馬桂英,可桂英要找的那個人早已得到,且並非是他。可笑自己這幾年來一直在做白日夢。王福逸不敢也不屑於打聽馬桂英的家庭狀況,但是他夢見桂英的家庭非常不幸福、婚姻不快樂,她有離婚的一萬種可能性和一萬種必然性;王福逸不期待他倆在一起之後桂英是喜歡工作還是喜歡顧家,無論何種選擇他都尊重她,然而在白日夢裏,他夢見他們倆成爲事業夥伴,出雙入對,彼此信任,一個在外拼搏一個在內管理;他不奢望也不期待他們倆這般年歲了會有自己的親生兒女,但是他夢見自己將桂英的兒女視爲己出、全心付出,他還夢見兩孩子在他老邁後回報給他一份善待和恩情……這個中年人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每次從白日夢裏醒來時,眼角常含淚水。

    他愛她開放的心態、包容的微笑、能幹的雙手和沒有瑕疵的心靈,他愛她爲人仗義、做事負責、交友慷慨、待人平等,他愛她微胖的肉體和不青春的年歲所包裹着的善良、柔美、倔強、成熟、堅韌還有對自己的絕對自信。她強大卻不復雜,她讓人信服可敬卻不令人畏懼,她有野心卻不失詼諧和嬌憨。她身上有種與年齡無關的謙卑、與容顏無關的征服力、與出身無關的勇氣,與所做行業、所處身份、所得待遇統統無關的高貴和自信。

    王福逸從最開始很明白,馬桂英是開啓他人生幸福順暢、飛黃騰達的黃金鑰匙,偏偏他得不到。他將馬桂英視爲他所能接觸到的最真誠、最可敬的女性,卻將自己埋入嗆鼻凹凸的塵土中。

    馬桂英有那麼完美嗎?

    誠然,人無完人。王福逸對馬桂英的瞭解並非有誤,只是不全。正因爲不全,所以才完美。如此濃烈的情感,幸虧馬桂英沒有知覺,才顯得不那麼齷齪。

    話說,馬桂英作爲女性真沒一絲絲感知嗎?要知,世間的笨女人着實不少。馬桂英入安科展時已經生了漾漾,爲人妻、爲人母者,哪有這方面的心思?再說,她的性子於外向來粗糙豪放、不計小節,從小也知自己長得粗狂魯莽,哪會料到自己在這般年紀、這樣身份還有如此的桃花運。

    馬桂英的無感,並非是因爲她麻木蠢笨,而是因爲她心正意純、沒有雜念,這正是王福逸所傾之處。

    一切不可思議的完美,如果不是認識誤差所致的一瞥驚鴻,那便是因爲人距離完美有着無法超越的天塹。

    桂英回完信息,福逸詢問桂英下午的工作。說是詢問,其實是幫她重新梳理或局部調整。聊了半個鐘頭,桂英接到電話要去工作,福逸於是心滿意足地離開展館回自己公司去了。

    下午兩點,老馬一個人着實無聊。桂英公司今天開展,他早有看展的念頭,顧慮一個人不方便也無趣兒,鍾能很忙攪擾不得,只能給行俠打電話了,不知他下午有沒有空。行俠一聽是去看展,還是老馬女子英英辦的展覽,掛了電話向老婆子請了一下午的假,打了輛車出來了。兩人集合後趕去會展中心,老馬買票時行俠環視展會正門口的一個個大牌子、一排排花景,震撼不已。

    三點整兩老頭持票進了正門後在會展中心的地上二層,行俠想去一樓的幾個展館近距離觀展,老馬害怕碰見桂英,誆他說高處看得更好還不會碰上小偷,兩人於是從東往西,在二樓的欄杆上俯望幾個展館。

    整個展會的會場明如正午的打麥場,耀得兩老頭一路眯着眼;環視整個展館,空中掛的廣告牌多得跟蘆葦穗一樣;會場上的噪音大得兩人面對面一米遠還得扯着嗓門喊,不喊聽不見。黑黑的人頭像黑豆兒一樣灑在會場各處,底下的人挨肩擦背地往前小碎步走,瞧着跟螞蟻、蝗蟲似的。播放視頻的大小屏幕掛在各種各樣的牆上,遠看像三十年前土牆上的獎狀或年畫一樣貼得滿滿當當、不留縫隙。

    “建國哥你看那兒,一羣姑娘跳舞呢!”走在前的馬行俠傻呵呵地指着一處給老村長看。

    老馬走過去也瞧見了。瘦瘦的姑娘們穿着露肚子的小衣服、短裙子在土炕大的臺子上蹦蹦跳跳,引來了三四十人在周邊觀看。兩老頭跟看唱大戲似的憨憨地瞧了十來分鐘才走。

    “你看,那些人在開會呢!”馬行俠往下指着一處發佈會現場。

    “哪是開會呀!明明是領導講話呢,傳達啥事兒呢!跟娃娃上課有點像!”老馬糾正。

    行俠點點頭,二老繼續往前走。

    “咦!你看你看,還有記者呢!那拍照的,瞧見沒?”走了五七分鐘,行俠回頭衝老馬急招手。

    “那兩人還握手呢,談成生意了是,談生意還拍照啊!哈哈……”從不懂商業的老馬跟看皮影戲似的嘿嘿一笑。

    “你看這裏巡邏的、談生意的、喝咖啡的、演講的……哎呀你女子這展會弄得可以哇!”行俠誇讚。

    老馬見這不一般的場面也被征服了,雖沒應答,心裏早樂開了花,樂得還以爲整場展會都是他女子馬桂英一個人整成的。

    “誒有洋人呢!”老馬指着幾個聊天的外國人衝行俠嬉笑。

    “嗯我瞧見了,好多呢,那兒!那兒!那兒——都是洋鬼子,長得跟咱真不一樣,白臉蛋、銀頭髮,老遠瞅着就不是中國人。”

    “嗯。還不少,三四十號呢。”老馬在空中指了指。

    “你看那寫的字也是外國文字,咱看不懂那個!”

    “寫的是漢字,咱也看不懂,你曉得啥叫‘系統供應商’不?”老馬揶揄行俠。

    “額(陝西方言中的‘我’)不曉得!咱一年學麼(沒)上過,《三字經》還沒背利索,哪知道‘系統’啥‘商’的!”行俠搖搖頭,拍了拍屁股,繼續往前走。

    慢慢悠悠走了幾十米,行俠指着下面說:“下面搞活動呢!你看主持人在臺子上說話,底下一羣人……”

    “嗯。”

    兩老頭趴在欄杆上正瞅着,忽然後面有人打斷:“您好!你們有空嗎,參加下我們的論壇,關於安全防護的!”

    兩人往回轉身,見是個俊俏的小姑娘,提着兩個紙袋子衝他們說話,好像是要送他們紙袋的意思。

    “額……”老馬一開口意識到自己濃重的陝西腔,怎麼說別人也聽不懂,忽然羞澀,閉嘴了,翻着白眼仁求助行俠。

    “哦好好好!”行俠會意,接過紙袋子,然後在姑娘的引領下進了論壇現場。

    老馬跟在後面,也接了紙袋子。兩人不知道要幹什麼,反正拿了東西跟着人家走,然後在示意下找到座位坐了下來,見那女孩子走了,兩老頭鬆了一口氣。

    “額不會說普通話,額一開口人家聽不懂!”老馬撓着耳根低頭解釋。

    “我猜着了,我這些年在深圳就學到了一個本事,你說‘啥’,不要說‘啥’,要說‘什麼’!這纔是普通話!”

    老馬點點頭,心裏好笑。

    行俠翻着袋子,見裏面有一支鉛筆、兩沓資料、還有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副精緻的餐具,忍不住掏出來摸了又摸。老馬觀望整個會場,約莫有幾十個村委會那麼大,大屏幕上寫着什麼“安全”、什麼“雲存儲”、什麼“論壇”的。大紅臺子上有人在話筒前講話,老馬根本聽不懂,明明是中文,真真一句聽不懂。底下全是一排一排的紅椅子,一排大概有五六十椅子,從前往後約莫一百多排,底下好多人認認真真地聽講,只是會場後面空了幾排,這大概是那個女孩子在外面找人的原因吧。

    老馬轉頭見身後三米外有個小屋子,裏面坐着一個男生,約莫二十來歲,嘴裏一直嘟嘟囔囔地講話,外面根本聽不到聲音。這是幹什麼呀?老啊納悶。撞了撞行俠,用下巴指了指那小房子。

    “那啥?”

    “誒?哦……那是同聲傳譯,牌子上寫着呢,給外國人翻譯的。這麼說……這裏還有洋人呀。”行俠驚喜。

    “哦!啥是同聲傳譯呀?”

    “我兒子給我講過,說領導在上面講話,這個人一翻譯,底下的外國人就聽到了。那人說一句,這人翻一句,跟雙簧一樣!我兒子說這工作工資賊高!”

    “哦!這個呀。”老馬點頭,接着又說:“那這活兒多輕鬆呀,動動嘴皮子就完事了。”

    “咦!不!你翻譯錯了鬧笑話的!我兒子說同聲傳譯的很多年紀輕輕成了禿子——壓力太大!”

    “哎呀呀!難找媳婦呀!”

    “你有頭髮也難找呀!現在這女子多稀缺!不像咱那時候一頭牛換個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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