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75上 南歸途中萌生奇想 年華又長徒增感傷
    “你醒了!”

    週一早上,何致遠熬好米酒薑湯後,側躺牀上、右手拄頭,兩眼盯着妻子的臉龐,靜靜地看她酣睡,笑着望她睜開眼睛。

    “啊……親幾點了?”桂英說完將身子挪到致遠懷裏。

    “九點了。”

    “啊!怎麼不叫我?”桂英擡眼問。

    “你最近太累了,剛好補補覺。”

    “哎呀……得上班呀,還有三天呢!”桂英撒嬌。

    “今天上班的話,那趕緊收拾吧!”何致遠用手幫妻子梳理頭髮。

    “你岳父呢?”

    “送你女兒去幼兒園了!”

    “呵呵……哈哈……”夫妻倆一陣輕笑。

    “昨晚睡得怎麼樣?”

    “沒概念……忘了。”

    被這麼一問,桂英猛地想起了昨晚的車禍,臉上的肉瞬間垮了下來,表情驟冷。致遠看出了眉目,起身一邊拉簾子一邊大聲催促:“親愛的趕緊收拾!這幾天我送你上班,順便接你下班,咱走梅林關這條路怎麼樣?”

    “好吧。”女人雙眼失神。

    “趕緊!”致遠揭開薄被,打斷她的沉思。

    白色的陽光溜進了房間,淌到了牀上,桂英瞬間有了幾分底氣,開始下牀。沒多久老馬回來後,提着五七樣桂英愛喫的早餐。於是三人十分難得地一塊坐着喫早飯,聊漾漾、說仔仔,唯獨不提昨晚之事。老馬得知桂英今天還要上班,心下不樂意,轉念一想對她來說也是好事,只有工作能全部地轉移她的注意力。十點多,喫飽喝足的夫妻倆一道上班去了。

    一路上何致遠絞盡腦汁地講笑話,桂英總是心不在焉。那紅衣黑髮、四肢扭曲的畫面在腦海中擇掉了嗎?怎麼可能。桂英只是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翻來覆去地想,而已。上午十一點,一個到了公司,一個開車返家。因心裏壓着事情,何致遠將車子停到小區樓下後並沒有回家,跟岳父打了個電話,徑直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中年男人打開電腦,繼續發簡歷、找工作。中午午飯的點兒,馬桂英正等着午餐送過來時,電話忽然響了,是王福逸打來的。

    “怎麼?今天好點沒?”福逸在那頭詢問。

    “好很多了。昨晚喝了好些安眠藥,直接睡到了早上九點。”

    “哦。是好很多了,還是徹底好了?”

    “呃……”桂英正猶豫怎麼回答,福逸打斷了她。

    “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徹底好!你信不信?”

    “什麼辦法?”桂英被調動起來,兩眼圓睜。

    “明天中午我請你喫飯,到時候再告訴你,你看看我這法子靈不靈!誒對了,你今明兩天上班還是在家?”

    “上班呢。”

    “哦,我想着也是,上班好一點!”

    “嗯。”桂英點頭。

    “那成,明天中午十一點多見面再聊,好吧!我先掛了哦!”福逸說完,掛了電話。

    那氣定神閒、風雅神祕的語氣如清風一般,讓桂英有些驚喜,有些寄託,有些期待。馬經理哪裏知道,王福逸爲了解決她的驚恐,從昨夜到今晨,輾轉思索,還諮詢了幾位高人。

    大荔猿人遺址、永豐糧倉、黃河灘溼地保護、九龍廟、長春宮、文廟、龍首渠遺址……小麥和小龍津津樂道的景點——包曉星小時候上學便知道的地方,明明離家咫尺,她卻從未見過。行李箱、揹包裏裝滿了親戚們送的大荔黃花菜、關中花饅頭、幹辣椒、石子饃、柿子糖、幹香椿……好些東西她已經忘了生鮮的模樣,可此時卻沉甸甸地隨自己去了南方。

    南方平地起風,黃土漫天如有萬馬奔騰;北方溝壑清寧,白雪點點似羣星墜落。

    此時此刻,包曉星坐在高鐵上,透過窗戶打望縣城風光。

    故鄉於她,如此遙遠,如此浸透。

    早上八點多衆人送殯回來後,禮房和掌事人等約定了頭七、五七、盡七、三週年等拜墳祭奠的時間,並將相關約定、事宜寫在這場葬禮的禮簿上。九點多主家開始謝客,執事人們一轉身成了端盤子上菜的幫手。上午的宴席客人們喫的是八盤八品,只記得有小酥肉、燒肉片(條子肉)、糖醋里脊、拔絲紅苕、丸子燉海帶、大荔豆腐菜、紅棗甑糕……包曉星早餓了,一開口吃了個超額飽,哪管宴席上大表哥、二表哥等一衆人過來敬酒,女人急得差點噎住。

    宴席結束後樂人們最後一場吹彈,爲的是送走家裏的祖宗牌位還有答謝宴之後作別的客人。桐生代表大表哥送牌位回來時,家裏的客人已經送走不少了。自樂班子也被送走後開始準備第二場答謝宴——宴請所有葬禮上過來幫忙的同村執事人。桐生代表大表哥一桌一桌地向執事人們敬酒道謝時,包曉星正與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等告別。表嫂從禮房裏取了幾樣特產送給她,包曉星以帶不上爲由一一婉拒了,卻難得地開口,提出想要帶些大姑媽的遺物回南方。桐生媳婦在遺物中找了兩條像樣的枕巾送給了她,說那是大姑媽藏在櫃子裏幾十年的陪嫁品。女人手捧奶奶親自繡的獅子舞繡球的一對兒紅色枕巾,視若珍寶、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郭家村。

    別了大表哥家,包曉星隨着表弟啓功等去了小姑家,因爲她的好些行李還在小姑房裏。取了行李,臨別時小姑送了她一對兒鞋子——嬰孩穿的小老虎鞋。好多年前小姑聽說曉星懷了二胎,於是在遠方代表孃家人給她的孩子繡了一雙老虎鞋——掌心大的一雙鞋,鞋前是伶俐可愛的虎頭、虎鬚,鞋底繡着彩色祥雲——八年前做好的小老虎鞋,遲遲沒有送出去。包曉星捧着老虎鞋,難受得咬牙抹淚。她想緊緊地抱一抱小姑,可是擁抱在西北顯得那般做作輕浮。最後,她只是抱着小姑的胳膊,將頭伏在小姑肩上哭了一通。下一次這般親近老太太,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包曉星不捨,奈何時間緊張,啓功催促了好幾番,最後小麥載着她,啓功帶着箱子便離開了小姑家。

    繞道去了趟馬家屯,幫桂英捎了些她二哥馬興盛送去的喫貨,路過鎮上時曉星火速買了幾樣東西,然後三人往大荔的高鐵站趕去。到了站口,張啓功看着兩輛摩托車,小麥拉着箱子送她進站上車。女人一路不停地抹淚,心裏空落落地難以形容。和小麥的分別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小麥在那頭憨憨地傻笑。緊趕慢趕,一路未停,幸好及時趕上了預定的那趟高鐵,倘再晚個十分鐘便來不及了。這一趟回家奔喪,算是結束了。

    初雪漸消,正午安定,瓊宇間光華如洗。

    小橋垂柳,清水野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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