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77上 老友相逢故地重遊 花發彌留離合悲歡
    九點多,湯正代表林總監給大家訂了些夜宵——披薩、可樂、炸雞腿、薯條、麪包、餅乾、奶茶……一大堆喫貨擺在辦公室門口空置的辦公位上,衆人頓時聚了過來。

    “來來來!不要錯過,錯過沒有!”辦公室交際達人湯正給衆人分發披薩和零食。

    “謝謝!”曉棠接了一塊披薩,吃了起來。

    “我們這些會計民工在忙海南的項目,你們這些會計專家忙什麼呢?”湯正給任思軒遞披薩時問。

    “呃……我和林總監下週去廣州向總公司作深圳分公司的財務報告,這不月底了嘛,準備着呢!我是第一次,必須多做點功課!”任思軒一絲不苟地回答。

    那有板有眼的模樣讓包曉棠由衷地欽佩,任思軒比自己年輕、比自己努力、比自己還認真,真是慚愧,該向他學習的,曉棠心裏默默嘀咕。

    “嘖!哎呀牛掰!這回海南的項目有點大呀,咱們辦公室一半的人在忙這個,曉棠你也是吧?”湯正問曉棠。

    “嗯。賬面有點亂,得整理很久呢!”曉棠笑着抱怨。

    “票據好亂,害得我不停地朝那邊打電話一個一個問!”麥依依噘着嘴不高興。

    “深圳分公司本來業務是最多的,現在還往海南插一腳!人手不夠呀!”呂娜埋怨。

    “你瞧人家賀姐、蘇姐還有最年輕的任思軒都沒抱怨,你幾個抱怨啥呀!”湯正取笑。

    衆人邊喫邊聊,喫完宵夜,各回各位,繼續加班。

    包曉棠、任思軒兩新人同坐在辦公室南邊,包曉棠右邊是呂娜,呂娜對面是任思軒。每次掃見任思軒不苟言笑、雙眉緊皺地敲鍵盤,曉棠總覺着卑微,又格外受激勵。人與人是不平等的,在既定的初始條件下,只有後天加倍地拼搏才能勉強跟別人保持同步。無論如何,工資趕上任思軒是包曉棠當下給自己制定的未來五年的職業目標,雖然有些可笑、直白,可還有什麼比赤裸裸的金錢激勵更有用?

    週二一早,老馬收拾好大大小小的東西急火火地去送漾漾,送完漾漾他趕着去喫早餐,路上驀地想起來他忘了取放在沙發上的漾漾的外套。南方的秋天冷不冷熱不熱的,老馬急行中來不及回家給孩子取外套了,只能寄希望於幼兒園室內的溫度和小娃娃的火氣。行俠跟他約好八點半來碰面,老馬喫完早餐去約定的路口等候,臨近九點上了出租車一起前往馬天民家。

    “天民這……不行啦不行啦又迴光返照了,國慶後我聽俊傑說他在ICU裏面要喵嗚(死亡的戲稱)了,誰成想又救過來啦!最近說他能喫飯了,精神也有了點兒。他子強調最好上午過來,我琢磨既然這樣咱早早過去,省得下午他沒精神、犯迷糊了,還得照顧咱。”出租車裏,馬行俠衝老馬說。

    “嗯。我帶了些東西,估摸他吃不了了,只當是見了屯裏的物產樂呵樂呵。”老馬提着半袋子東西朝行俠掂量了掂量。

    “我啥也沒帶,帶了也沒意義!這些年在深圳,只數天民跟我走得近,我倆打交道十來年永遠是我佔他便宜,今天蹭點這個明天順走那個,天民從來從來不計較!心善錢多子還孝順,這命多好!哎呀……恓惶呀!”行俠哀嘆,眼裏閃出了淚花。

    “待會兒你可憋住,惹得他難過,氣短了上不來咋整?”

    “知道知道。”

    沒多久,兩人到了天民家小區,俊傑媳婦出來迎接。到家後,秀秀打開公公房間的門窗,請兩人進房子聊。此時天民已經下不了牀了,在行俠和他兒媳婦的幫襯下坐了起來,身子靠在牀頭抱枕上。老馬和行俠落座後見此光景有些難受,不知怎麼開口。幾句寒暄之後,老馬摘下了鴨舌帽。

    好似半生未見,老馬不由地和天民握了握手。近觀牀上之人,兩眼小了好多,隔遠看險些看不見深陷的眼珠子;臉瘦得只有巴掌大,頭上光溜溜的幾搓花發;嘴巴陷成了一個凹,凹邊皺如冬月幹棗;脖子那兒縮了一圈,顯得領口特別大;滿臉的老年斑一層貼着一層,乍一看像是頭骨上套了層皮肉;一入房間一股陰冷,渾身的味道更惹得人肅然。老馬腹內盤算,從國慶至今,不到兩個月,天民跟換了個人似的,老了一大截。

    秀秀端來茶水和水果點心放在牀頭櫃上。行俠坐在牀頭櫃邊的椅子上,不客氣地大喫起來,只爲緩解三人的沉默。

    “你家這茶不錯!什麼茶呀?待會順便給我帶點唄!”行俠喫完幾口開心果,喝着香噴噴的茶沖天民說。

    “帶!帶!”天民微微笑地點頭。

    “這麼好的茶你又喝不了,不送給我多可惜呀!”行俠憨憨地戳了下天民的胳膊。

    天民笑着衝老馬點頭。

    “哎呀天民啊天民,你說說你,咋還不死呀!這幾年ICU進了幾回了?跟出國旅遊似的一趟趕着一趟,現在還好好地喘着氣!我聽俊傑說你還想喫羊肉泡饃,你說你這人嘴多刁!深圳哪裏找得着羊肉泡饃呀!前幾天我想喫來着,壓根找不到!騎車去了幾公里外的一家陝西館子,手機上明明說有羊肉泡饃,到店裏老闆說沒人喫早不做了,害得我白跑一趟,最後吃了頓麻食回來了!”

    天民點點頭咧開嘴作大笑之狀,人到了這般氣象,最愛看的怕只有行俠身上的這股子世俗煙火氣。

    “我最近忙着照顧英英她老二,沒來看你……你……以後咱幾個誰過壽的話統一來你家,讓你兒子操辦,你可別折騰了!”老馬因上次自己過壽之後天民住院有些愧疚。

    “不不不!沒事……我想出去呢……逛逛!”天民實話實說。

    “你現在一天天喫啥呀?”行俠問。

    “饃、粥、菜。”天民懨懨地答。

    “你說你多可惜,逢上俊傑這麼好的(兒)子,愣是沒福氣!咱倆要換了子,我他媽的一口氣活到一百二十歲,要不虧死啦!”行俠說完,三人輕笑。

    見沒人接茬,行俠繼續開口:“你說說我宏展(馬宏展,馬行俠獨子),本事一般般,孝心一點也沒有!前幾天老二出去打疫苗,我推着(嬰兒車)去,到醫院時好些娃娃在,我來晚了肯定排在後頭。前面的娃娃打完疫苗哭得哇哇叫,我老二航航(馬宏展的兒子)膽小,人家哭他也哭,從頭哭到尾,哭了一個多鐘頭!回去時眼窩哭腫了,臉蛋子上一片紅,身上也不齊整,他媳婦一看好像是我訓航航了,然後夾槍帶棒地數落我!宏展當時坐沙發上,他媳婦指東罵西、沒好氣地說道我,宏展跟個愣慫一樣,不勸她也不調解。哎……腦子差事得很!我想着爲娃娃們忍一忍,但是一回兩回、百十回千十回地,擱誰心裏好受?哎……”馬行俠提起家裏的兒媳婦,整個人的氣場完全變了,臉上的神采一絲不留,怒氣如雲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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