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83中 聖誕節粉紅瀰漫 寰宇間女孩有喜
    今天週三,早起送完漾漾,在村裏喫完早餐,老馬出村回金華福地。走在城市老村毗鄰大道的濃蔭之下,觀大道花壇中雞公樹枝幹婀娜、紅千層梢彎如柳、風鈴木一樹無葉、木棉花殘瓣落地,老人多情感傷,感傷中念起了屯裏。這些花木再美再豔再名貴,也比不得自家後院的泡桐茂盛、門口的柿子樹雅然、祖墳上的老槐盛大。南方之木宛如宮女,無根綻放、嬌弱可憐;北方之木譬如木蘭,一面秀美一面鏗鏘。

    再觀,老馬以爲眼前之木比起北方屯裏的總遜色三分。一分遜在出身,鄉村的生長環境於樹木而言較之城市更高一籌,沃土廣地,日麗水調,條件富潤,適合生長。一分遜在自由,鄉野之木朝天龍飛鳳舞,不怕妨着樓房、礙着地鐵、兜着尾氣;朝地亦無拘無束,無憂地下有水泥磚頭、垃圾污水或三天兩頭地開挖施工砍掉樹根。再有一分遜在大氣,城裏侷促狹隘又朝夕不定,樹長不大便挖,花開不久又挪;鄉野樹木隨心地長,那三五十年的老樹哪條巷子沒有。生長本是一種美,不受限的美;但在城市裏,樹木沒有生氣何談美觀。

    正兩手背後打望間,忽聞譁然之聲,又見一處濃煙滾滾,老馬尋煙而去。老馬繞過幾輛霸了巷道的消防車擠到跟前,只見着火的底層商鋪是個江西飯店,飯店的小窗戶還在朝外噴火,門口四處濃煙烏黑。消防員全副武裝手執器械在噴氣,圍觀的指指點點,拍照片、發視頻、兩兩議論。老馬心想,倘圍觀的人被組織起來,有那能幹的出來指揮,想必火勢早滅了。往常屯裏起火,指揮的人多是自己,現在自己也成了圍觀羣衆。因這場火燒了電線,整個村裏全斷電了,搶救的、維修的、開挖的來了五六十人,幾輛大車死死地堵住了村裏的小路,臺階上、路面上圍觀的剎那間又增了一兩百人。裏面的人忙得灰頭土臉,外圍的人像老鼠一樣嘀咕、抱怨、指責,老馬瞧着無趣,拖起踏板車往回走。

    “今天開個會,專門聊一聊最近裁員的事情。大家一說起裁員別跟談魔鬼似的,私營企業,自負盈虧,盈利時擴充隊伍,虧損時裁剪規模,這是企業發展的常態,是根本不需要道德評判的經濟行爲。至於員工,想必大家都是經過幾家公司的人,都是經歷過離開舊單位、重新找工作、正式上崗這些職業流程的人,沒必要提起裁員、辭職、找工作就談虎色變的。各位也清楚,前一段兒,因爲咱們公司在裁員上做法不當,導致勞動局給出了處罰的決定,我們也吸取教訓,往後會做得更妥善一點。”

    上午十點,南安集團的大會議室裏,李玉冰和蔣民義長在召開公司全員會議,主題是近來被傳揚扭曲的裁員問題。會議室裏烏泱泱的全是人頭,員工們站着的、插兜的、握筆的、抱胸的、偷看手機的、沉默發呆的……雖沒有話語權,但是各有態度。

    李玉冰稍作停頓,然後極其平靜地開口:“勞動局的處罰並不意味着我們要停止裁員。公司最近的業績大家應該能看得到,各項指標較之往年均沒有達成,這並非是誰誰誰的個人過錯,是整個環境所致。那麼在這種艱難時期,裁員是保持南安集團存活和競爭的必要手段,也是改善目前這個難關的有效辦法。大家多少也聽到了,我們十六樓的幾處辦公室已經停租了,十六樓的員工現在和我們協會的同事擠在一處辦公;福田那邊的公關處十二月底也要撤掉,那邊的房租比這邊貴很多,目前的經營狀態決定了那邊必須退掉。同樣,裁員,也是經營狀態決定的、非公司領導個人意志所能左右的。我們今天召開全公司的會議,就是聊一聊裁員問題。經過諮詢業內律師,和各部門領導商議,公司針對賠償方案和部分職位的工作內容調整做出了新的安排,現在由蔣總跟大家說一下。”

    李玉冰離開話筒以後,直接靠在了椅背上。無需對着話筒的她心裏有些輕鬆。近來公司內外波折不斷,面對南安集團從未有過的低谷,數年來乘風揚帆、左右逢源的發展模式並不能給目下的難關提供任何指導。即便李玉冰年過四旬、在職場經歷跌宕、個人經驗豐富且富有主見,面對目下的處境,她還是有些慌亂。最令她方寸大亂的還是老錢,奈何老錢的問題目下沒有明晰,老錢自己亦不想多提,她不能問也不能說,沒有老錢的支持,性格歷來鎮靜的李玉冰一人獨挺着難免沒底,壓力着實很大。無論如何,與其讓員工私底下三五議論、個個惶恐自危,不如公開——像桂英說的“公開裁員”,這纔有了今天這場裁員大會。

    蔣總介紹完裁員力度、賠償方案和職位調整,時間已過了一個小時,李玉冰又講了些心裏話,大會默然散場。會後她叫來馬桂英閒聊散心。

    “昨天聽你講開會公開裁員,我還犯怵呢,現在想想公開更好,簡單明瞭,按規矩走!”李玉冰大舒一口氣,坐在了辦公位上,同時示意桂英也坐。

    “李總,我聽說要裁掉老唐,真的假的?”桂英好奇打聽。

    “嗯。”李玉冰低下眼又擡起眼:“裁員名單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怎麼啦?”

    “大家覺着挺可惜的,好幾個五十上的老員工本想本着南安集團幹到退休呢,這下……”桂英後面半吞半吐,索性不說了。

    李玉冰挑眉一嘆。

    “針對老員工有折中的辦法吧!後勤部將來如果再需要人,很難僱得來老唐那樣工作細緻、事事門清還不貪小便宜的。哪天僱來個年輕人更不靠譜,哪個年輕人願意在後勤部長乾的?這樣動盪,還不如折中一下,環境不好的時候能不能工資減半、工時減半、福利降低或者是怎樣?總有法子的。”馬經理直言不諱。

    “也不知老唐自己願意不願意工資減半或工時減半。”李總雙眉緊促,擰開杯蓋喝水。

    喝完水李總又說:“其實……大家都覺着裁了老唐可惜,但是後勤的工作跟原來比不一樣了。現在是計劃把後勤、行政的工作分散到各部門,該誰做的誰做,這樣下來留着老唐……”李玉冰搖搖頭,一聲輕嘆,又舉杯喝水。

    良久,見桂英不作聲,李玉冰道:“現在環境變了,紙質媒體已經沒路可走了,紙媒附帶的發行、印刷、郵寄工作也不必了。前多年老唐光一個月賣廢箱子、過期雜誌、廢舊廣告紙、贊助的手提袋之類的,一個月賣大千塊,現在呢?幾百塊吧頂多!別說這些雜誌附屬的零碎工作,其實記者和編輯現在也跟原先不一樣了。沒人再看嚴肅的長篇大論,記者辛苦跑一天寫三天的文章,還不如個小視頻受歡迎,小年輕、小網紅塗上口紅在鏡頭前一站嘻嘻哈哈,點擊量馬上上去,這種局勢,你說怎麼辦?傳媒這塊已經分化了,現在公司要往展會、展覽、會議、協會這幾塊走,桂英你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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