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86下 夫遭惡事婦開新途 證件被偷寒酸回屯
    深圳、虎門、廣州、韶關、郴州、長沙、咸寧、武漢……高鐵一發車,不可能倒退,如是人生。前方到站爲信陽,下一站是許昌,包曉星攬着兒子的肩膀,仰頭顧看窗外的北國風光。

    乾涸的田地、無葉的大樹、包裹的路人……凜冽的北風時常捲起塵土,造一處黃沙迷宮誆住世人;遙遠的黛綠山丘連綿不絕,串成一條巨龍伏於天際。悲哀的大提琴在天上拉響,世人誰不失望?誰會孤獨?誰在嘆息?

    望了許久,兩眼痠澀,發呆的女人回頭瞟了眼她懷裏的小人,正在她胸前酣睡,閃爍的光影打到兒子臉上,好似老天在跟他玩捉迷藏。今日大地風光真好,好得讓曉星感動涌淚。好久好久沒見兒子這樣寧靜祥和,好像睡着了也在微微地笑。

    包曉星把一顆心撕成了兩半,一半交給鍾理,一半自己握着。她帶着這半顆流血的心,即將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希望故鄉能治癒她以及她的兒子。

    若不觀浩瀚疆土,何以知自己微茫?若不了斷前塵,何以開啓後生?女人舔着嘴角鹹澀的淚,望着外面的天——沒有棱角的天、白茫茫的天、看不穿的天,微微笑了。

    心痛,同時滿懷希冀——這便是她此刻的心情。

    落葉在大地上打轉,下一秒將碎成粉末;梧桐樹斷了很多末梢,下一個春天將長出一樹綠葉;大地上枯如沙漠,明年夏天將煥發出勃勃生機……包曉星感激自己依舊心懷希望,她激動於血液裏還流淌着至善和深愛。脫離苦海的感覺真好,掐斷前半生的滋味真苦,空落落的肺腑裏,她只剩下未來,得握起拳頭奮鬥的未來,得豁出去放下自己的未來。

    誰在喋喋不休地高唱那蒼老過時的憂鬱之歌?誰在深夜裏千方百計地要聽那深沉婉轉的舊腔調?誰在憂鬱的舊腔調裏懷念自己可憐的前半生?誰在百折千回的前生舊夢裏如泣如訴淚長流?

    曾經,她以爲他們倆會白頭到老、天長地久,她以爲鍾理會深深愛她一輩子,她以爲他們會成爲世上最令人羨慕的老夫老妻。曾經,她深信鍾理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她期待鍾理做出的每一次承諾,她把鍾理編制的夢當成自己的夢,她把他們的家當成她活着的唯一和信仰……時至今日,她依然認爲他們相互深愛着對方,她依然認爲他們的婚姻只是出了一個小故障,她依然認爲鍾理有一天會哭着來找她向她道歉。

    曉星攔住了快流的淚,將鹹澀慢慢咀嚼。那時候的鐘理真好,高高的鼻樑,炯炯有神的雙眼,寬大的手掌;他高大英俊、能言能幹、溫柔溫和;他眼中只有她,只有她包曉星一個人。他們郎才女貌當時那般與衆不同,他們的結合曾被市場里人人讚美,他們的婚姻得到了數百人的見證與祝福,他們琴瑟調和十多年如一日。

    時間走得太快,快得讓他們兩人無法適應。也許只有自己離開,他才能釋懷,才能放鬆,才能漸漸清醒。

    這五六年的爭吵和打罵幾乎全全毀了當初的美好。爲何!爲何她對他還抱有種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她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去幻想鍾理會挽留她母子、鍾理會找個第三方當說客、鍾理會堵在家門口不讓她們離開、鍾理會發短信或打電話道歉、鍾理會在喝醉後藉着酒意阻止她們上高鐵、鍾理會用暴力手段挽留她們……很遺憾,通通沒有。

    懷着一顆浮晃空蕩的心,雙腳綿綿地離開家,終於在踏上高鐵的那一刻,她冷冷地坐了下來。這顆心,也跌入了冰川,異常冰涼,好像不再跳動。那呼嘯而過的路邊風景,像極了他們曾經的美好畫面,那不規則的雲朵爲何頻頻現出鍾理臉上的棱角?曉星靜靜地擦着淚,叫停了這該死的白日夢。

    她緊緊地摟了一下懷裏的兒子,輕輕吻了吻兒子的額頭。學成將是她的新世界,她們母子會在故鄉安然無恙,她們母子會在若干年後得到命運的垂憐,學成會慢慢地長成郭桐生或者包維籌那般的大小夥子,而自己會在若干年以後變成大表嫂或小姑的模樣。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了,她不應該再有奢望。

    鄭州、洛陽、靈寶、華山……幾個小時以後,她將回到自己的故鄉,她將獲得極大安定,她將在故鄉重新尋找生命的意義,她將在包家垣上讓自己的靈魂得以完整。往後的太陽依然璀璨,往後的月亮依舊皎潔,她的心應該和她的身待在一處,如此纔不至於出現錯亂。曾經的幸福和期待只屬於曾經,曾經的鐘理也只屬於曾經。過去已死。

    早已清醒的鐘學成望着閃爍的光束、聽着媽媽的啜泣,他眯着眼睛一動不動。離開爸爸,讓他自然地鬆了一口氣,再也見不到魔鬼,任是誰也會感到輕鬆。可是爸爸對他的愛和愛他的爺爺呢?少了這兩樣又讓孩子不捨,好像買玩具時少買了一件有些遺憾。九歲的小孩,早過了見不到誰誰誰便坐地上哇哇大哭的年紀;九歲的小孩,還沒長到懂得離別的年歲。鍾學成也許不懂魚和熊掌不可求全的道理,但他暗暗知覺,只有抓住自己最信任的人才能得以庇護,只有死死地抓着媽媽他才能躲開魔鬼,只有牢牢地跟着媽媽他才能輕輕地喘氣、快樂地玩玩具,只有媽媽在他纔不用提着一顆心。

    未來在哪裏?不重要,有媽媽就好。

    “乖乖,我們晚上幹什麼?”晚飯後,陳絡拉着雪梅的手問。

    “啊……我晚上有選修課的。”穿着灰色棉裙的鐘雪梅提醒男友。

    “我知道,但你每週二晚上只有一節選修呀!你每天多少課,我比你還記得清呢!”

    “呵呵好吧……呃你週二不是要參加英語角嗎?”

    “正說這個呢!我經常跟我英語角的哥們說你吶!兄弟們可好奇了,所以我答應了帶你去見見他們!”陳絡手舞足蹈。

    “可是,師兄我還要自習呀,本週四我要考刑法!”鍾雪梅抱着水杯,兩眼撲閃地仰望高大英俊的陳絡。

    “呃……我已經跟他們承諾了的……就一會會兒!梅——”陳絡拉着雪梅撒嬌,見女友許久不動,低頭爲難,他立馬換了臉色興奮地提出第二方案:“要不這樣,我們英語角結束以後,我約那幾個老外去逛西苑的跳蚤市場,然後你在那裏等着我們可以嗎?”

    “但是我借了一個同學的刑法課筆記,我答應晚上回去還給她的。”雪梅着實爲難,爲難中有些不情願。

    陳絡見此,知無法了,只能委屈自己放棄,繼而拉着她的手、捏着她的小臉蛋說:“好好好!你不去就不去!親一下!別生氣好嘛!”

    “對不起,師兄!”兩人親完,雪梅心下不好意思,但骨子裏她真不願男友將她帶去給別人看,畢竟自己既非商品又非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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