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思軒愣在那裏盯着桌上的咖啡,一時難以消化答不出話。
“坦白講,我也不能接受現在的自己,所以我寧願天天網聊也不願見你。半年前,在這個咖啡館,同樣的位置上,我對一個扣扣網友說了同樣的話,從那之後他再也沒聯繫我。今天,我表明我的立場,我只想好好工作簡單生活,我希望大家只是簡單的同事關係。平時來這裏總是你請我喝咖啡,今天,我請你一回吧!謝謝你喜歡我。”曉棠說完站起來去付賬。
思軒沒反應過來,見曉棠要走他立刻大步奔向吧檯蠻橫地付賬,曉棠拗不過快步離開。走出咖啡館的那一刻,曉棠滿臉淚水。
絕望,大概是面對幸福深知自己永遠得不到的那種墜落。
思軒沒有追上去,他站在咖啡館外目送曉棠去了公司那棟樓,然後在咖啡館外面的藤椅上坐了下來,一個人回想曉棠說的話,反覆思量她提出的問題。
回到辦公室以後,兩人假裝看不見不多言,下班後曉棠急速離開,思軒在辦公室望着曉棠的辦公位發呆到晚上八點才走。
一夜翻來覆去,任思軒難以入睡。人生第一次通宵失眠,因爲感情之事。聰明人喜歡跟聰明人結伴,所以他的大學同學多選擇高學歷人士結婚。高學歷人士理性剋制、邏輯性強、目標明確、看重長遠,可正是此類人格的思軒並不願與同類結爲人生伴侶,也許太寡淡、太剋制、太累了吧。他喜歡曉棠,喜歡她的坦誠、憐憫她的卑微、膜拜她的容顏、敬重她屢敗屢戰的微薄鬥志。至於她的情感經歷,思軒有些意外但心底毫不在乎。她正因爲不聰明所以纔會被男人騙,而自己對曉棠的着迷不正是她不聰明背後掩藏的簡單、純粹和可信賴嘛。
終於熬到凌晨五點,任思軒穿好衣服打車去了曉棠所在的農批市場。他在市場裏買了她喜歡的熱早餐,然後提着早餐去曉棠家那棟樓。一路急忙,男人像戰士一樣懷着冷峻和所向披靡,在曉棠樓下傻傻等她。曉棠臨近八點揹着包包出門時,一開門擡頭正好望見了思軒。
兩人慢慢走近,思軒雙手遞上早餐說:“買給你的,灌餅和豆花。”
曉棠喫驚地接了早餐,旁顧左右而後問:“你在這兒等了一夜?”
“我想了一夜。我不介意!我願意!你呢?”
“呃……先上班去吧,我坐的大巴有時間點。”女人慢慢朝車站走,心緒翻江倒海難以描述。
“我陪你。”
“那快點。”
曉棠在前抿嘴,而後加快腳步朝站臺走去,思軒跟在後面望着佳人的裙襬一時恍惚。排隊、上車、刷卡,在大巴車擁擠的人羣裏,兩個人緊緊挨着,面紅耳赤、搖搖晃晃。等過了幾站兩人坐在座位上之後,思軒直面曉棠。
“你反感我嗎?”
“爲什麼這麼問?”
“不會!遇到這種情況,我會尷尬、會遺憾、會憐憫、會竊喜,最怕對方尊嚴受傷,所以我會不知所措。”
“我讓你有這種感覺嗎——不知所措?”
“有吧。”曉棠朝外轉過臉撩頭髮。
“我說了我不介意,昨晚想了一夜,現在非常確定,我可以完全接受你——從外到裏、從現在到過去,你呢?你接受我嗎——一個比你年輕三歲多的小帥哥?”
曉棠被逗笑,避開思軒的視線朝車外的清晨嬉笑。思軒見她笑,自己也笑。
過了幾站,思軒望着曉棠紅撲撲的臉蛋問:“除了工作、年齡,你還介意我哪一點?”
“沒想過。”
“那你下次想想我的優點,其實我優點挺多的。”
曉棠又被逗笑,轉過頭偷偷笑。
思軒見她兩手抱着膝蓋上的盒飯,於是自然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去拉曉棠的左手。兩隻手火熱地握在一起,電流交換,微微發抖。思軒見曉棠望着窗外還在笑,於是鬆開手重新用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又過一站,曉棠回頭捂嘴笑,恰好大巴車拐彎,一縷金光灑在她臉上,女人神聖而純潔,看得男人犯了傻,不自覺地將自己的身子縮了縮然後將頭靠在曉棠肩上。曉棠用右手一把掀開思軒的腦袋,思軒笑眯眯像彈簧一樣又靠在了曉棠肩上。
殊不知,曉棠昨夜一夜亦未睡,輾轉反側,哀命運之叵測,悲幸福之縹緲。她對思軒從頭到尾真真沒有絲毫非分之想嗎?青年才俊,日日對望,緣何不動心?不是不動心,實是不敢,自卑作祟罷了。
七月十二,西北陣雨,農人迴避,作物抽條。
“又下雨了,一下雨會想起你。”
“我也是。最近三次從包家垣路過,可惜沒去看你。”
“我懂的,不必可惜。”
“總擔心有一天會見不到你。”
“有微信啊。”
“微信只是微信。”
鴻鈞發完一嘆,兩人一陣間斷。
“你兒子好了沒?”
“沒好徹底,這學期期末考試恐怕要帶病上考場了。這頭沒完那頭又出狀況,昨晚上我他媽聯繫我說她發現蕊蕊早戀了,跟一個比她還小的小夥子!”
“多小?”曉星笑問。
“蕊蕊十六,那丫的十五歲還不到!兩孩子一個班的,離得遠沒人管!過兩天我必須去他們中專學校把她接回來,誰知他倆放假了會幹啥!她媽怕發生點什麼,我也正好瞅瞅那混小子,真他媽想教育一下!”鴻鈞氣不打一處來。
“爲人父母,冷靜冷靜!”曉星連笑不止。
“你女兒梅梅啥時候回來?”
“十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