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唯山的興奮勁頭還沒過,拉着何文靜絮絮叨叨的說他這幾日有多麼的擔驚受怕,就怕他萬一沒中,回去屁股要開花。

    “致遠兄呢?”

    何文靜見他們兩人平常都是同進同出,現在只他一人在,不由得好奇。

    程唯山神經粗糙,聽他問話就答道:“他早回去了,本來說等你到了一起去慶祝一下,可是他說要備考府試,現在得回去抓緊溫習功課,就先走了。”

    說到這裏又警惕的看着他,“你可別說你也要馬上回去讀書,這我可不幹,我好不容易考過縣試,你們可不能一個個接連掃興。”

    何文靜無奈,只好跟着去了。

    他們去的還是狀元樓,這是清源縣書生們最常去的酒樓,像今天這樣放榜的日子,酒樓中早已賓客滿座。有的是考中了跟朋友來慶功的,有的是落榜了來借酒消愁的,總之兩方人馬涇渭分明。

    程唯山因爲考中,情緒一直十分亢奮,席間基本都是他一個人在那說話,何文靜偶爾答一句,也不覺得冷清。

    等他抒發完,程唯山放下酒杯對着他道:“對了文靜,兩月後的府試你準備什麼時候啓程?要不然我們三個一起結伴同行怎麼樣?”

    何文靜也正有此意,聞言便道:“我打算提前半月出發,等到了臨安府時應該還有幾天空餘時間,剛好可以稍作休整,你覺得如何?”

    程唯山撫掌大笑:“咱們想到一塊去了,我和致遠都覺得晚到不如早到,我還想要不現在就先出發去府城呢,還可以多休整一陣。”

    “這就不必了。”何文靜擺擺手,“現在住在家中還可以靜心讀書,要是去府城,說不定反而被考試的消息攪得讀不進去書。”

    程唯山想了一陣也覺得有理,兩人又細細約好了出發時間,就準備下樓。

    卻不料此時樓下傳來了一陣碗碟摔碎的聲音,伴隨着一人有些癲狂的大笑。

    “想我李某人半生苦讀,仍不得中,實在是愧對祖宗!愧對祖宗啊!”那人說完就披頭散髮的跑出門去,狀若瘋癲,同桌的幾人連忙追了出去。

    幾人走後堂中哄的響起一片嘈雜之聲,聽聲音皆是在討論剛纔那人,席間有人無奈搖頭,有人被勾起傷心事,跟着痛灑男兒淚。

    何文靜聽到幾耳朵,有說這位李書生必定是看似勤勉,實則並未真正用功的,有說他許是時運不濟的,還有說他遭受一點挫折就舉止失常,實在心性不堅,以後也難當大任的。

    總之,寥寥數語之間,這位李書生就已經被按上了數種評語。

    店小二在堂中收拾滿地狼藉,眼中已是見怪不怪了。

    哪次放榜他們店裏不出幾回這樣的事?早就習慣了好嗎。

    見何文靜他們從樓上下來,小二臉上重又堆起笑:“喲,二位爺喫好了?小的還未給兩位道喜,恭喜二位高中,我早說兩位一看就不是凡人,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店小二甜言蜜語,這是爲着討賞錢,何文靜心中有數。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店小二怎麼就知道他們兩人高中了,不過既然世俗如此,他便也伸手從荷包裏拿了十幾枚錢出來,遞到小二手上。

    見小二還沒走,何文靜又轉頭看看程唯山,見他好像有些怔住了,知道小二這是在等程唯山的賞,就替他掏錢給了小二,又換來小二一連串的吉祥話。

    何文靜以爲程唯山是被剛纔那一幕驚嚇到了,此時見小二走遠,這才拍拍他的肩膀道:“唯山?唯山?”

    程唯山回過神來,眼神複雜的看着他:“文靜,你說要是我以後也屢試不中,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變成他那樣?瘋瘋癲癲惹人笑柄。”

    “那你會嗎?”何文靜看着他,語氣平靜。

    程唯山下意識就回:“我纔不會!”說完自己也笑了,“對,我纔不會!首先我現在已經中了,再就是以後要是實在考不中,大不了再謀其他出路,把自己逼成瘋子這種事我程小爺可幹不出!”

    說完哈哈大笑幾聲,心裏剛剛升起的那點悲慼也煙消雲散了。

    跟程唯山分別之後何文靜又去了書院一趟。

    雖然早有中榜名單送到了譚之問手上,可是他照例還是要親自去一趟的。

    纔剛走進書院大門,何文靜就感覺到了衆人齊刷刷的目光,伴隨着些並不太小聲的私語傳入他耳中。

    “原來他就是何文靜啊,這次的縣案首,看着年齡好小啊。”其中一人道。

    “聽說他是山長的弟子呢,考不中才稀奇吧。”另一道聲音響起,帶着些酸溜溜的味道。

    “可是山長弟子也不止他一人啊,這麼年輕就考中縣案首的可沒有。”有人在旁邊補充。

    何文靜也不去理睬周圍的竊竊私語,腳下步速加快,直往尊經堂而去。

    譚之問此時正在看他的卷子,這是縣衙放榜之後謄抄出來的版本。

    譚之問雖然現在沒有做官了,可是他的獨子還在朝廷任職,又加上他本人桃李滿天下,這點面子縣令還是會給的。

    更何況本來考生的試卷在考後,就有官府中人謄抄,如果有考生想要,多花些銀錢多等些時候也可以拿到。

    只是不像譚之問這樣,放榜之後馬上就能拿到手裏。

    “老師,學生給老師請安。”何文靜恭恭敬敬行禮。

    “退之來了?快過來,老夫正在看你此次的試卷,剛好有幾句話跟你說。”

    何文靜聽話上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你這次答的題我都看過了,帖經和墨義你全都答對了,而且未錯一字,確實難得。”

    譚之問將試卷在一邊放好,又看向他,“只是你作的詩、賦還欠缺了些火候,如果不是因你前面分數差距拉得比較大,估計這個案首也不會拿得這麼容易。”

    何文靜聽老師點出來,也不感意外。

    他之前之所以覺得自己不會中案首,就是因爲他對自己作的詩賦欠缺些信心,雖然對仗仍算工整,辭藻也比之前華麗許多,但是還是少了那麼一絲靈氣,算不得佳作,只能勉強評個中上。

    “學生也知自己短處,只是苦於不知怎麼提高,望老師點撥。”

    譚之問捋了捋鬍子,看着自己這個小弟子,有些可惜的搖搖頭。

    他這個弟子,堅韌有之,勤奮有之,恆心有之,就是天資不算上佳,而作詩,如果沒那根弦,再背多少篇文章也是無用的。

    只是該點撥的他還是得點撥,就對何文靜道:“作詩一道,一要多讀詩書文章,所見所聞多了,靈感許就能不期而至。二嘛,你可以多與同道中人多多交流,最好是那些文采斐然的才子,這是爲了取長補短。至於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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