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替嫁寵妃 >第 31 章 羞窘
    春波苑裏,阿嫣這會兒圍爐坐着。

    大抵是受驚的緣故,她昨日雖喝了郎中開的安神湯藥,夜裏卻還是驚醒了兩回,到後半夜竟還有點發燒。

    盧嬤嬤知她自幼養在書香文墨之家,連殺雞都沒瞧見過,遭了那等驚嚇,怕是一時半刻緩不過來。今晨遂去碧風堂回話,說阿嫣身體不適,怕是沒法去照月堂了。

    武氏聽了,忙親自過來探望。

    好在燒得不重,只是夜裏沒睡好,小小的人兒縮在被窩裏,瞧着無精打采的。

    武氏膝下唯有兩個頑劣的兒子,瞧着阿嫣嬌軟懂事,幾乎當成了女兒來養。見她被嚇成那樣子,心疼極了,立等着讓人請郎中再診脈開藥,親自照料了好半天。

    反讓阿嫣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欲告罪。

    武氏只將她扶着,道:“原是城外巡查不周,沒揪出那些心存不軌的歹人,纔給你嚇成這樣。珽兒還在牢裏審訊,我就該代他照看。至於照月堂那邊,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先靜養半月,請安算什麼大事。”

    又千叮萬囑,讓她務必安心養着。

    阿嫣承她好意,今日便只臥牀。

    不過躺久了未免難受,這會兒夜色已深,玉露給香爐裏換了安神的香,玉泉往榻上換了新送來的鬆軟被褥,阿嫣閒着無事,便趿着軟鞋在爐旁烤火。

    紅蘿炭燒得暖熱,裏頭埋了栗子。

    栗子切口蘸糖,被碳火烤得嗶嗶啵啵,撲鼻的香氣冒出來,倒頗勾人食慾。

    阿嫣看着眼饞,“好香。”

    “我剝給王妃喫。”玉鏡拿小鉗挑烤熟的出來,晾了片刻後剝到盤中捧給阿嫣,又仔細叮囑,“小心燙嘴。”

    阿嫣接了,果真有點燙。

    不過剛出爐的糖栗子,味道又香又甜又糯,兩粒入腹,倒讓腹中舒服了不少。

    阿嫣喫得歡喜,讓玉鏡多剝幾個給大家嘗。

    正剝着,門口厚簾掀起。

    男人的腳步繞過屏風,見阿嫣在側間裏坐着,便直奔她過來。也無需侍候着寬衣解帶,自解了斗篷和蹀躞,隨手丟在旁邊案上。

    那邊玉鏡見着,忙起身行禮。

    阿嫣回頭見了是他,也自起身。

    因是病着,且外頭陰天風冷,她今日沒出屋門,三頓飯都是就着榻邊高几用的,連衣裳都沒換,只穿了薄軟的寢衣。滿頭青絲未挽,鬆鬆散散披在肩上,長可及腰。青絲如鴉,雪膚玉色,藉着燭光瞧過去,像是一匹黑緞裹着明珠,襯得小臉兒愈發秀致。

    只是眼神不似尋常神采奕奕,有些打蔫兒,臉頰也紅撲撲的,入目只覺嬌弱。

    見着他,低低喚了聲“殿下”。

    謝珽頷首,拿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不由眉頭微擰,“還沒退燒嗎?”

    “燒倒是退了些,怕是爐火烤的。”

    這也有道理,謝珽又拿指背試了試臉頰和她柔軟脖頸,連同柔滑的寢衣都熱烘烘的,果真是炭火烤的。他心絃稍松,讓阿嫣仍坐回鋪着厚軟墊子的矮椅上,示意玉鏡先出去,他自取了小鉗挑栗子隨手剝開,口中道:“留的活口已招了,左邊山谷那幾個同夥也都抓了回來。”

    “殿下問出結果了?”

    見謝珽頷首,阿嫣眸色微緊,“是誰?”

    “隴右的人。”

    阿嫣不由瞪大了眼睛,“又是鄭獬那個混賬!”

    先前謝珽舉兵討伐鄭獬,凱旋時曾交給她一封密報,說當日挑唆楚嬙逃婚的就是鄭獬。如今那廝又賊心不死……

    一時間,阿嫣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她原以爲那天出手的是秦念月牽繫的縣主舊部,還暗自擔憂了半天,畢竟她如今在河東的地盤,若被地頭蛇盯上,實在麻煩得很。如今主使查明,既不是縣主舊部,多少能讓人鬆一口氣。

    但那個鄭獬也沒好到哪裏去。

    重兵在握的節度使,根本就不是她能招惹的人物。

    阿嫣心緒起伏,不由咳嗽起來。

    謝珽忙斟了茶遞給她,眼底浮起些擔憂,“母親說你嚇病了。”

    “是我太膽小。”阿嫣垂眸。

    “那樣的襲殺換了誰都得害怕,你還記得留活口,已是很鎮定的了。若不是那活口招認,想挖出背後主謀並非易事。”謝珽覷着她長垂的眼睫,補了一句,“小小年紀臨危不亂,讓人刮目相看。”

    他倒是難得夸人,阿嫣聽了卻還是高興不起來,脣角動了動,盯着爐子不說話。

    寡言得讓人有些不習慣。

    謝珽還記得,不久之前的夜裏,也是這樣的燭光下,她瞧着那身衣裳首飾和泥塑娃娃巧笑嫣然,眼底像盛着明媚的春光,讓人見之歡喜。那一場紅梅白雪的暖鍋,她喫得也頗歡快,還同他說了些京城的舊事。

    然而此刻……

    他將剝好的栗子遞過去,冷硬的臉上浮起柔色,“在怪我?”

    “有些後怕罷了。”阿嫣倒沒遮掩情緒,取了甜滋滋的栗子慢慢喫,遲疑了下,決定吐露真話,“這婚事背後牽繫的東西,我心裏都清楚。不管是誰處心積慮要離間,我都是那箭垛上的靶子,明槍暗箭都瞄着。這種感覺如坐鍼氈,要不……”

    “怎麼?”

    阿嫣攥着熱乎乎的栗子,小聲商量道:“要不,往後我就別露面了吧?”

    謝珽聞言神情微僵。

    阿嫣怕他誤會,趕緊又解釋道:“其實赴宴這種事,我去不去都不打緊,殿下若器重恩寵誰,自有許多法子。總歸春波苑也不小,王府後院景緻又好,站在高臺上還能俯瞰魏州內外。我就操心好府裏的事,別往外頭跑,那些圖謀不軌的人自然無機可乘,也免得侍衛們勞累。”

    等熬過這多事之秋,時移世易,到了合適的時機,她安分的拿着和離書走人,也算功德圓滿。

    阿嫣自認爲這想法很貼心。

    然而聽在謝珽耳中,卻無異於有人往他臉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堂堂汾陽王,河東節度使謝珽。

    戰功赫赫,所向披靡,威名聞於四海,令敵軍聞風喪膽。卻護不好枕邊佳人,因着外頭的虎視眈眈,龜縮在府裏不敢出門。

    這是明目張膽的說他無能!

    若嫁來的是楚嬙,謝珽很樂意讓對方擔着虛名稱病休養,兩處省事,各自便宜。

    可坐在眼前的是阿嫣。

    哪怕將來未必長留在謝家,但夫妻倆同牀共枕,這個小姑娘在他的心裏早就佔了頗爲特殊的地位。

    謝珽想好了要善待她,尊榮養在身邊,不給她受半點委屈。若能讓小姑娘過得開心些,流盼的眼底多添上幾分明麗笑意,自然更好。那日秋陽明淨的演武場上,他攜她的手登上高臺時,也已定了心意,要讓她在魏州過得肆意而自在,不負王妃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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