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炭盆已然撤去,唯有玉鼎香爐上淡煙嫋嫋,安靜吐出香氣。
玉露才剛將薰好的衣裳捧進來,與玉泉一道換了簇新的合歡被褥鋪好,見夫妻倆攜手走來,便行禮退了出去。外頭盧嬤嬤讓人將浴房的水備好後等了半天,正要來請,瞧見這情形,也默默退了出去。
這般反應委實曖昧了些。
阿嫣垂着腦袋,有點欲哭無淚。
就是她連日腿腳疲累,謝珽心血來潮給她捏個腿而已,又不是要做別的,她們一個個避嫌成這樣是幾個意思?
但事已至此,顯然不能反悔了。
免得讓謝珽覺得她心虛。
遂沒話找話的道:“其實盧嬤嬤也會捏腿揉腳的,能給人紓解乏累。只是她如今年紀大了,每日操心屋子內外的事已頗勞累,實在不好勞煩她。殿下每日忙於公事,難得有點閒暇歇息,待會隨便捏捏就好了,也沒多大事兒。”
謝珽回頭覷她,燭光下少女雲鬢嬌顏,春衫輕薄,那雙眼睛裏卻分明藏了幾分忐忑。
他勾了勾脣,“怕我捏斷你的腿?”
阿嫣訕訕的笑了笑。
這男人確乎有隨手捏斷她腿的能耐,但又沒吃錯藥,不至於平白髮瘋失了分寸。她若真怕,也該怕他位高權重,她命小福薄,支使了這尊大佛會折壽。
胡思亂想間,謝珽已然挽起衣袖。
阿嫣褪了珠鞋坐在榻上,將兩條腿伸開,低聲道:“就是腿肚子有點痠痛,別處並沒什麼……”話音未落,就見謝珽捧住她一隻腳,掀起裙角徑直將羅襪褪了,口中道:“坐好。”
阿嫣乖乖閉嘴坐好。
謝珽的動作卻在那一瞬微微頓住。
雖說成婚甚久,他其實沒怎麼認真看過她的腿,白日裏有羅裙掩着,到夜間同宿,她也穿了寬鬆的寢褲,即或能勾勒出修長的輪廓,終歸也隔着一層。
然而此刻,她光潔的腿上再無遮掩,明亮燭光照上去,只覺白皙若細瓷。
她天生骨架小,身姿窈窕輕盈,小腿上長的肉也不多不少,入目勻稱纖細。手指落上去時,觸感卻頗綿軟,比起那雙柔弱無骨的手,有着更令人心顫的盈弱之感。
謝珽忽然就想起來,有幾個夜裏,她在懷中熟睡,他的手肘碰到她未穿褻衣的胸脯,也是這樣溫軟的觸感。
心神有一瞬搖盪。
謝珽輕咳了聲,神情是慣常的冷清自持,仿若無事般將她的腳搭在他膝頭,輕按了幾處,問她痛感如何。而後將兩隻手呵熱,順着她腳腕徐徐往上揉捏,力道不輕不重,卻因熟知經絡穴位,頗有效用。
待小腿捏了一遍,又捧了腳丫來揉。
連着半月勞累,她年紀小不好乘肩輿來去,全靠這雙綿軟的腳奔波。疲憊積攢甚久,在謝珽拿指腹輕揉穴位時,隱有痠痛之感。
阿嫣揪住衣袖,低低哼了聲。
謝珽擡眸,“疼嗎?”
“痠疼。”阿嫣低聲。
“那我輕點。”謝珽放緩了力道,見她縮坐在榻上,拿羅裙將膝蓋往上遮得嚴實,細嫩的手指亦揪緊衣袖,眸色不由微深,壓着聲音道:“緊張什麼,怕我吃了你?”
“緊、緊張嗎?”
阿嫣顧左右而言他,“怕疼罷了。”
說話間指尖稍稍用力,在她柔軟掌心旋磨。她的腳生得精緻,捧在掌心小小的,腳趾微微蜷縮,像是一小把秀白的茉莉,嬌姿淡妝。
大抵是勞累後氣血不暢,少女眉頭輕蹙。
極低的哼哼被她含在嗓子裏,落入謝珽眼中,便是長睫羞垂、輕咬薄脣的柔軟姿態。直到腳掌經絡都揉通些了,蹙着的眉尖才稍稍舒展。
謝珽換了只腳給她揉。
簾帳長垂,春夜裏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輕輕打在窗畔樹梢,潤物無聲,落在人心上時,卻悄然蕩起漣漪。
阿嫣咬脣不出聲,呼吸卻時輕時重。
謝珽聽在耳中,心神愈發緊繃。
手指揉遍腳掌,蔓向小腿。
比起他殺伐時的狠厲,此刻剋制着力道的姿態簡直溫柔之極。阿嫣的目光落在他乾淨的手指和沉默的側臉,心底異樣漸濃。
直到他的手越過膝蓋,她才猛然驚覺。
而後猛地壓住了裙角。
謝珽微愕擡眉,正對上她的目光。
腿腳的疲累酸脹消去,此刻渾身輕鬆舒適,她的臉上愜意猶在。只是眼底添了慌亂,似嬌羞似躲閃,在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瞬低下了頭。
“已經好多了。”她連忙縮回腳丫藏在羅裙下,竭力驅走心頭異樣,腦海裏卻仍是方纔視線相觸,謝珽眸中藏着的那簇幽微火苗。
阿嫣萬分確信,謝珽改主意了。
好在如今只是個苗頭,他端着一方霸主應有的端貴姿態,行事十分收斂,也在剋制自持。既然爲時不晚,澆瓢涼水應該管用。
至少該讓他知道,她沒打算在謝家久留。
以他的傲然,想必會適可而止。
阿嫣垂眸稍加思索,很快想到了法子。
“我方纔忽然想起來,先前說要跟司裕道謝,因着大哥的事一直沒顧上。明日萬安寺有法會,我想去敬個香,順道帶些東西謝他。”她狀若無事的取了羅襪穿着,又道:“明日殿下有空麼?”
話題轉得太快,謝珽愣怔了下。
片刻後,才頷首道:“能抽空出來。”
“那我們一道去吧?”
阿嫣擡眸覷他,慌亂消弭之後,目光仍有點不自在,無所遁形。
謝珽僵硬道:“好。”
直到阿嫣穿好羅襪,下榻趿鞋進了浴房,謝珽還直愣愣坐在那裏,紋絲未動。
坦白說,他方纔確實動了旖念。
哪怕最初提出給她捏腳,是因心疼小姑娘喫苦受累還強忍着默然不言。但在手指握着她綿軟的腳丫,看到她咬脣垂眸,鬢邊燭影搖紅,呼吸時輕時重,那樣嬌軟柔旖的姿態終究勾動了心思。
即便他竭力自持剋制,在這細雨如酥的春夜裏,到底旖念叢生。
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同牀共枕。
先前的偏見與冷傲都已在朝夕相處中磨去,這個陰差陽錯來到他身邊的小姑娘,非但仙姿玉貌,亦柔韌聰慧。她有書畫清逸的才情,師承名家而深藏不露,有安靜又要強的性子,身在逆境卻不驕不餒,從當初因替嫁而暗遭詬病,到今日博得身邊人讚譽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