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替嫁寵妃 >第 131 章 司裕番外(4)
    年節過後,蜀地春暖花開,司裕的傷也一日好似一日。旁人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於司裕而言,能從那樣陰暗的過往走到如今,身板絕非尋常人能比,歇過整個冬天後,他其實已行動自如。

    沈樂容瞧出來了,漸漸不再逼他用柺杖。

    傷勢漸愈後司裕其實已能離開,但兩人都極默契的絕口不提。

    沈樂容照舊操心三餐起居,司裕不再被病榻柺杖束縛,起初是在她出門時看家守院,幫她照看晾曬的藥材,後來得了少女允准,每日便能跟着她出去。春日的黑麋山繁花初綻,明媚春光灑遍郊野,迎風走在山野間能令人十分愜意。

    司裕已是野鶴之身,頗喜歡這春色,徜徉其間時,或是入山採藥,或是下水摸魚,全憑沈樂容引路。

    採藥的事上他未必如沈樂容擅長,認不出種種稀奇古怪的藥材,下水摸魚時卻一撈一個準。

    沈樂容喜歡瞧他摸魚時的利落身姿,每嘗回來時經過池塘,總要纏着司裕撈上十幾條,而後將最肥的帶走,餘下的放回池塘。這些魚或是燉湯或是清蒸,在她的指尖變成種種美味,醃成魚乾後帶在身上,還能當午飯來充飢。

    兩人漸而熟悉,朝夕相處的煙火氣息裏,司裕身上那股生人勿進的清冷亦漸而消融。

    碰見水浪奔騰的小河時,他會牽着她蹚過去,碰見荊棘密佈的險坡時,也會劈開阻礙爲她開路。

    隔着春衫薄袖,少年的手細瘦卻有力。

    沈樂容的目光無數次逡巡在他背影,流連在他指尖,卻又不敢太明目張膽,就那麼半遮半掩的與他踏遍山巒。

    院裏的花都開了,熱鬧又繁麗。

    兩人好似結伴而居,誰都不問前路打斷,只靜候沈老歸家,等待老人家尋覓下一個去處。

    這日從山裏採藥回來,還未到傍晚時分。

    沈樂容臨走前在竈上煨着湯,這會兒洗了手再做道菜,端出來便可就着夕陽用飯。待飯飽湯足,司裕極有眼力的去廚房收拾鍋碗,她自管打了盆清水,混同竈間燒的熱水拎進去,愜意地沐浴梳洗。而後擦身穿衣,將半溼的頭髮披散在肩上,出了屋門。

    夕陽已傾,天際晚霞絢爛。

    躺在屋檐下的搖椅,入目便是黛青色的山巒,與極遠處如墨色潑就的烏雲渾然一體。

    微涼的晚風裏,草木和籬笆牆都憑添風姿,是塵世之外別樣的安寧閒逸。

    她望着遠處,隨口喚他,“司裕。”

    “嗯?”司裕躺在厚軟草地,嘴裏叼着根草棍,布衣勾勒出勁瘦身子,仍是睥睨橫行的絕世少年,卻已不復舊日孤僻。

    沈樂容笑了笑,沒說話。

    司裕偏頭瞧她一眼,看到她青絲在靠枕上鋪開,雪色的春衫隨風輕曳,袖口滑至肘彎,露出的小臂被枕在腦後,入目只覺烏髮雪肌。

    她其實很漂亮。

    雖無名貴奪目的錦衣玉飾,卻在蜀地山水裏養出了白嫩乾淨的肌膚,眉眼亦精緻秀美。

    初識時拎着尖刀凶神惡煞的模樣已然遠去,她有着尋常少女貪玩愛鬧的性子,會在摸魚時故意往他身上濺水花,在他不經意時故意扮鬼臉嚇唬。但比起閨中弱質,她看慣病苦折磨,有着治病救人的仁善心腸,也有着嘗過冷暖後的通透與堅韌。

    她嘴上鋒銳逞強不饒人,實則最是心軟,也極會體察旁人的情緒,或笑或鬧的,獨自撐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此刻她枕手望天,脣角噙了笑意。

    彷彿只要確信他仍在身邊,哪怕不說話,就這麼躺着,都能讓心緒極佳。

    司裕喜歡躺在院裏跟她一道看月升日落,此刻亦覺愜意舒適,見她沒了後文,便保持側頭躺着的姿勢,目光一時落在她的側臉,一時挪向漸臨的月色。好半天,才又想起什麼,道:“藥還沒晾。”

    “是呀,差點忘了。”

    沈樂容嘀咕了聲,躺着沒動。

    司裕坐起身,將白日裏採藥用的揹包拿過來,順道端來一壺溫茶。

    沈樂容這會兒也起來了,喝杯茶醒醒神,將藥材都倒在地上後藉着初升的月光慢慢挑揀,讓司裕去打理花圃。

    臨近望日,月色亮若銀輝。

    山裏仍有鳥蟲輕鳴,倆人藉着月光各自做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等花圃修完,沈樂容的藥材也快差不多了,有需要清洗的,便讓司裕從井裏打了水,在盆中輕輕搓洗。

    清涼的水滑過指尖,溢出盆沿,被沈樂容捧在掌心潑向司裕,揚起細碎的水花。

    沈老揹着包袱回來,便聽到陣陣笑聲。

    輕快又愉悅,清脆而悅耳。

    他連日趕路後未修儀容,頭髮拿布巾束起,鬍子有點亂蓬蓬的,腰上別了個酒葫蘆,乍一眼瞧着,就是個四海爲家的小老頭。聽到笑聲後,他駐足片刻,辨出院裏不止有小徒弟,還摻雜了少年的悶聲低笑,不由眼底一亮,推門而入。

    小院裏,沈樂容正往司裕身上潑水。

    少年人滿身都是力氣,一口氣將木盆木桶都打滿了水,這會兒用不完,任由她肆意揮霍。司裕先前左躲右閃,半滴水都沒讓沾身,聽到外頭的腳步時稍稍分神,被沈樂容逮着機會潑溼胸口,得逞後放肆而笑。

    素月清輝下,院中少有的熱鬧。

    沈老靠着門框,抱臂而笑。

    司裕猜得他的身份,因是頭回見面不甚熟悉,躲過井水後不自覺斂了淡笑,眉眼清俊而安靜,站穩的身姿如青竹勁拔。

    旁邊沈樂容見狀,後知後覺地隨着他視線望過去,就見沈老笑眯眯站在那裏,身上有點邋遢,精神卻是矍鑠。

    她的眉間驟然涌起驚喜,“師父!”

    “嘿,原本還擔心你獨自守在家裏無趣,原來玩得這麼熱鬧!這小子哪來的?”沈老隨手將隨身的小包袱丟向石桌,目光落在司裕身上迅速打量。

    瞧着那清爽利落的身姿容貌,老人家心裏暗生滿意,覷向笑意嫣然的小徒弟時,不自覺便帶了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得意和欣慰。

    沈樂容哪會瞧不出來?

    來黑麋山之前,師父已好幾次提過她的年紀婚事,雖沒半點催促之意,卻是時刻記掛着的。如今他兩眼一眯露出這副神情,鬼都知道心裏打的是什麼算盤。

    她耳梢微紅,卻不敢流露心事,只挽着師父往裏走,“他叫司裕,去年冬天摔斷了腿腳,在這裏養傷的。”

    “你都給他治好了?”

    “那是自然!”沈樂容微微得意,拿手指着司裕比劃了下,“從頭到腳,哪哪兒都是傷,如今沒留半點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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