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怎麼也不會料到,自己不過是去外頭轉了轉,前後甚至不到一個時辰,回到府中後,卻愕然發現變天了。

    待他匆匆趕到榮慶堂後,頭一眼看到的卻並非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賈母,自然更不可能是哭得幾乎閉過氣去的賈政那倒黴媳婦兒,而是……

    “兒子給母親請安。”賈赦兩嘴皮子一波弄,立刻先給賈母請了安,旋即卻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那拉淑嫺身畔,硬生生的擠開了容嬤嬤,滿臉關切的道,“淑嫺,你怎的出來了?這大冷天的,你不好生在屋子裏待着調養身子骨,跑出來作甚?想要甚麼你說呢,甭管是讓下人去辦,還是等我回家幫你辦,都成。何苦這般親力親爲累着自己。”說罷,賈赦話鋒一轉,回頭瞪向容嬤嬤,“怎麼照顧太太的?不知道勸着點兒?”

    說是這麼說的,可賈赦根本就不曾給容嬤嬤辯解的機會,便徑直攙住了那拉淑嫺:“哪個不長眼的混賬東西居然敢勞煩你!淑嫺,我先送你回房歇着,大夫說了你得精心養着,絕不能累着氣着。來,咱們先回去,旁的事兒以後再說。”

    這般說着,賈赦還真就攙着那拉淑嫺就要往外走。

    賈母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副即將昇天的模樣,咬牙切齒的道:“你個孽障,給我站住!!!”

    若是擱在往日裏,賈赦聽得賈母這話定然留下了,雖說他不像賈政那般愚孝,可好歹也算是孝子一個。可那拉淑嫺打從長子夭折後,便一直病着,嚴重的時候昏迷幾天幾夜,連大夫都說若再無奇蹟出現,怕是就該準備後事了。眼瞅着今個兒早上媳婦兒看起來好些了,賈赦還盼着她能一鼓作氣養好身子骨,將璉兒從榮慶堂抱回來,再將二房一家子轟出榮禧堂,最好媳婦兒再給他生幾個大胖小子……

    “母親,我先將淑嫺送回去,等下再回來。”賈赦想都沒想,便甩出了這句話,再度將賈母氣得死去活來。

    “賈赦!”賈母怒喝一聲,伸出手指遙遙的虛指着,厲聲呵斥道,“是我將張氏喚來的,如何?張氏不知孝順爲何物,你非但不好生管教,反而還縱着她!你枉爲人子!!”

    賈赦腳步一頓,不敢置信的望向賈母,面上閃過一絲痛楚。饒是如此,他依然強忍住了,只側過臉看向一旁的容嬤嬤,低聲問道:“嬤嬤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兒?”

    容嬤嬤登時精神一震,張口便來:“回老爺的話,太太今個兒確實喚了人去尋二太太,可好半響都沒甚動靜,老奴就親自跑了一趟。不想卻聽得那榮禧堂的下人在那廊下搬弄是非,說甚麼太太連自個兒房裏都管不好,由着老爺左一個右一個的往房裏納人,這也罷了,偏還提了已去了的瑚哥兒,說我們太太連兒子都照顧不好,生生的就往太太傷口上撒鹽心口上捅刀子!老奴也是氣不過,纔給了那丫鬟一個大耳括子,卻惹得二太太好生委屈,硬是跑來老太太這兒哭訴。老爺,太太多溫柔和善的人,怎麼會欺負二太太呢?”

    “王氏!”賈赦霍然轉身,目光陰狠的瞪着王夫人,“好你個王氏,倒是我小瞧了你!打從你進門開始,我就瞧着你不是甚麼好東西,尖嘴猴腮一臉的刻薄樣兒,偏又喜好搬弄是非攪合得闔府上下不得安寧,真真是個攪屎棍!你說你當初怎麼就糊弄了母親和二弟,惹得母親愈發偏心,弄得二弟愈發的假仁假義!”

    王夫人震驚的看着賈赦,原本伶牙俐齒的她愣是一時間不知曉該怎麼反駁纔好,無奈之下只得看向賈母:“母親!母親!”

    賈母怒火滔天,高喚一聲:“來人!將這搬弄是非顛倒黑白的老貨給我拖下去!!”

    榮慶堂素來不缺使喚下人,賈母只一聲令下,便有六七個丫鬟婆子一擁而上。

    不想,容嬤嬤一把揮開了來拖她的人,大吼一聲:“我是奴才,卻是老張家的人,由不得你們來作踐!夫人叮囑我好生照顧小姐,我實在是對不住夫人啊!沒照顧好小姐,昨個兒險些去了一條命,好不容易有點兒起色了,還要被強帶過來聽這番羞辱人的話!我活了半輩子,也是直到今個兒才聽說二房佔着主院,偏讓襲爵的長房住在偏院裏頭。老奴豁出去登聞鼓告御狀,給我家小姐討個公道!!”

    “好了,許是傳話的奴才不盡心,沒將話傳到二太太耳中。嬤嬤快別說了。”待容嬤嬤罵完了罵高興了,那拉淑嫺才淡淡的呵斥一聲。聞言,容嬤嬤當下便住了嘴,看着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賈母也好,王夫人也罷,卻險些被這主僕二人的話給氣得撒手人寰。

    可惜,這僅僅是個開始。在制止了容嬤嬤後,那拉淑嫺掙脫着賈赦的攙扶,略上前一步,面帶憂愁的道:“老太太,我原就不是想要貪圖正院,雖說那榮禧堂本該由我們長房居住,可到底只是個院子罷了,沒的因着這點兒小事兒鬧得闔府不寧的。可有些話,我卻是不得不說。”

    “本朝最是講究長幼有序,律法上更是明文規定,只有嫡長子才能繼承家業成爲家主,也只有家主纔有資格居於正院。咱們府上若僅僅是那等子小門小戶,那自是問題不大,可咱們卻是堂堂國公府,這般不同禮數,待時日一長,流言蜚語決計少不了。屆時,咱們榮國府成了京里老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又當如何是好?萬一那些閒話傳到了貴人耳中,抹了二老爺的官職,又該如何?”

    “老太太,咱們大房的感受不重要,二老爺的官職也無所謂嗎?那可是老太爺臨終前上摺子向聖人賣了臉面才謀來的官職呢!老太太,您忍心讓老太爺的遺願落空嗎?”

    “依我之見,不若吩咐下人將偏院歸整一番,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再置辦幾樣有來歷的古董玉器,讓二老爺一家子舒舒服服的搬進去。至於榮禧堂反倒是不重要了,不過爲了咱們府上,我和老爺自會勉爲其難的搬進去的。”

    何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這便是!

    那拉淑嫺一番話下來,賈赦早已感動至極,大讚道:“淑嫺你這般識大體,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說罷,賈赦陰測測的掃了跟在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一眼,尤其在看到半邊臉頰還紅腫着的金珠時,停頓了那麼一瞬間,冷哼道:“是哪個奴才沒把話傳到?王氏那婦人雖目不識丁粗鄙無禮,卻也不至於罔顧二弟的官職。”頓了頓,又向那拉淑嫺道,“自然,王氏絕不能同淑嫺你相比,淑嫺你說得句句在理,就這麼辦!”

    被莫名扣上一堆罪名的王夫人終是一個沒撐住,兩眼一翻仰面暈厥過去。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