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那一日榮禧堂東面耳房裏發出了極大的喧譁吵鬧聲。

    據說,之後賈政揚長而去,丫鬟婆子們卻在穿堂裏跪了一整夜。

    據說,自那以後,賈政便宿在了前院書房裏,對外宣稱要好生研讀詩書。

    ……

    再多的據說都跟大房夫妻倆無關了,也許賈赦有事兒沒事兒還會樂呵一陣子,那拉淑嫺則再度忙碌起來,卻是爲了回孃家,以及赴各處宴請。這回孃家倒也罷了,左右除了敘舊之外,依然只是爲了給賈政尋名師一事,這些事兒甭管是那拉淑嫺還是張家人心裏都有數,倒是別家的宴請略有些麻煩。

    張家因原先那位老太太過世而丁憂三年,方纔返京不久,人情往來雖不至於全然落下,可要回到從來難免也有些麻煩。好在張家人丁興旺,張家老太太和三位太太的孃家都在京城,一時間皆忙着同各家各戶聯絡感情,還不忘拉拔一下外嫁的姑太太那拉淑嫺。

    榮國府這邊同樣是三年,且比張家更晚出孝。不過相對而言,榮國府倒沒有張家那般忙碌,畢竟真算起來,姻親只有史家、張家和王家,近親更是隻有寧國府這一門。

    “老爺,今個兒母親又舊話重提,問咱們何時回孃家。”一日,請安回來,那拉淑嫺見賈赦難得的沒一大清早就消失不見,忙笑着道。

    “哼,又是爲了賈政那蠢貨!”賈赦冷哼一聲,旋即卻無奈的搖了搖頭。其實,甭管是爲了誰,那拉淑嫺算起來已經三年多不曾回過孃家了,於情於理也應當回去一趟。他原本對此並不算熱忱,卻是因爲每次張家父子四人都會拉着他講一大堆聽着就頭疼的大道理,久而久之,他本能的選擇了敬而遠之。不過,這一次他不願意陪着去卻是因着不想給賈政當墊腳石,可想也知曉,這事兒拖不了太久的。

    那拉淑嫺只一眼就瞧出了賈赦心裏的想法,好笑的搖了搖頭。心道,多大的人兒了,竟還是一副小孩兒脾氣。想歸想,那拉淑嫺還是柔聲勸着:“老爺,您就當是爲我着想,陪着我回一趟孃家罷。正好,若是擱在往日裏,咱們去一趟還得備下不菲的厚禮,如今藉着政二老爺的事兒,讓府上那位菩薩似的二太太狠狠的出一筆!老爺覺得如何?”

    這年頭,普通人上門拜訪尚且要攜帶禮物,女子回孃家更是絕不能少了禮物。那拉淑嫺出嫁也有六年多了,回孃家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可正是因着極少回去,這禮物絕不能薄了去。

    只聽了這狀似小氣摳門的話後,賈赦一臉的詫異:“你何時也算計這個了?”

    “這怎的是算計?老爺您琢磨一下,雖說咱們並不缺這幾個錢,我對我孃家也絕不會小氣了去,可二太太呢?您就替她想想罷,我回孃家卻要讓她拿出壓箱底的好東西,這氣不氣人?要知道,咱們府上那位二太太,雖說素日裏都以活菩薩的面孔示人,卻是比誰都小氣。就這點兒東西,夠她心疼到年底了。”

    “哈哈哈哈,好好,我待會兒就去尋二弟,把這事兒同他說說,就說咱們明天要去張家,讓他給思量思量,該備甚麼禮物纔算妥當。”賈赦樂得夠嗆,與其說是爲了省錢而開心,不如說是想看看賈政和王夫人心疼的樣子更爲恰當一些。甚至在腦補了過程後,賈赦一時沒按捺住,當下便決定去前院書房瞧瞧賈政。

    那拉淑嫺沒管他們兄弟倆在書房說了甚麼,她只知曉,到了傍晚時分,榮禧堂就派人送來了好幾樣重禮。說是重禮可半點兒都不摻假,有難得一見的孤本古籍,有價值連城的古董玉器,甚至還有一副書聖王羲之的字。

    親自將禮物歸整好,那拉淑嫺一臉的愜意,倒是看得一旁的容嬤嬤詫異不已。

    “主子,您以往見過的把玩過的好東西多了去了,這些真就有那麼好?”

    “說甚麼呢。這東西好不好沒關係,重要的是,二太太又該心疼的整宿睡不着了。對了,嬤嬤明個兒不用跟我一同去了,我有個事兒要你去做。”那拉淑嫺忽的心下一動,喚了容嬤嬤細細吩咐道,“只出府一日,原不該這般憂心的,可我這心裏呀,只放不下璉兒那孩子。他雖不是我親……唉,也是上天註定的,甭管將來我還會不會有孩子,璉兒都是我的心肝肉,絕不能讓他給人欺了去。嬤嬤可知了?”

    “主子放心,誰敢動璉哥兒一根汗毛,我定讓那人嚐嚐腐骨蝕心之痛!”容嬤嬤一臉的殺氣騰騰。

    “也不用這般刻意,榮國府到底還是很乾淨的。”那拉淑嫺彷彿想起了甚麼,只微微嘆息一聲。的確,甭管是甚麼地方,同那處相比,就沒有不乾淨的。哪怕榮國府裏頭,大房和二房之爭從未停止過,可不得不說,王夫人再怎麼工於心計,卻從未對子嗣下過手,瑚哥兒絕非因她而死,這僅僅是個令人悲傷的意外。

    次日一早,那拉淑嫺同賈赦一道兒回了久違的孃家。更準確的說,是隻存在於記憶中的孃家。

    張家是百年詩書傳家,算起來,張家的家史卻是要比本朝更爲久遠得多。如今位於京城的宅子並非張家真正的祖宅,張家祖籍在姑蘇城,祖宅和祭田自然也都在那兒。不過,就算不是祖宅,卻也是有好些年頭了,比起奢華的榮國府,張宅更透着一股子低調穩重。

    拒絕了賈赦的陪同,那拉淑嫺好笑的看着賈赦苦着臉去尋張家老太爺和三位老爺了,她本人則是徑直往後宅而去。

    二門裏,張家大小姐張昀鈴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到那拉淑嫺遠遠的走來,忙笑着道:“小姑姑您可回來了,您是不知道吶,這幾日祖母從早到晚的唸叨小姑姑您,只恨那日在榮國府沒能拉着您多聊幾句。我母親說,今個兒誰也不準去打擾,只讓祖母同您聊個痛快!”

    “聽聽這張小嘴兒,都利索成這樣了,可說了人家?”那拉淑嫺調侃道。

    得了,一句話直接把個落落大方的小姑娘說的滿面燥紅,擰過身子不去瞧那拉淑嫺。那拉淑嫺微微一笑,上前拉過張昀鈴的小手,半是討饒半是取笑的道:“小鈴鐺不生氣了,都怨小姑姑不好,原只當是個小丫頭,還道你聽不懂這話,哪兒知道……”

    “不理小姑姑,再也不理了!”張昀鈴捂着臉一溜煙兒就跑遠了,丫鬟婆子們趕忙上前追去,那拉淑嫺則慢悠悠的往後頭的福瑞齋而去。

    張家沒有榮國府那般大,人口卻比賈家多了不少。這張宅倒是不缺院落,大大小小也有□□個院子。這最大最好的正院子如今是給了張家大房住的,只因早在數年前,張家老太爺就以身子骨欠佳唯有,搬出了正院子,並將家主之位給了長子。張家二房、三房分別住在東面的兩個相鄰的院落裏,而老太爺則帶着老太太住進了最西面也是最爲清淨的福瑞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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