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嬤嬤終於如願以償的留在了前院書房,實現了她陪伴在璉哥兒身邊的夢想。對此,書房裏的諸人表現不一。先生們很無奈,不過因着容嬤嬤並不吵鬧,且甭管他們究竟招收多少學生,嚴格來說,真正需要負責的僅僅只有賈政一人而已,因而只要容嬤嬤別惹事,先生們也懶得管。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學生的反應。

    珠哥兒表現出了直白的羨慕,儘管他也有奶孃和貼身丫鬟,可就算陪着他來到了前院書房,卻也只能在隔壁茶水間裏等着,真正能陪着他坐在書房裏頭聽先生授課的,一個都沒有。

    賈珍則是萬分慶幸,想着學生每多一個,他不墊底的希望就增大一分,登時看向容嬤嬤的眼神裏充滿了欣喜。

    至於賈政……

    甭管是明面上還是內心深處,賈政都是拒絕的。

    賈政白日裏在工部忙的焦頭爛額,只差沒腳後跟打着後腦勺兒了。好不容易盼到晚間回到府上,匆匆扒拉一口飯後,還要去書房繼續唸書。且頭一日的辛酸淚還未撒完,次日晚間就發現又多了個新學生,這跟兒子、侄子一起唸書已經很丟人了,如今竟還來了個老嬤嬤?

    “先生,學生有一話不吐不快。”

    忍了一整個晚上,待散課時,賈政終於忍不住攔下了先生,道出了憋了許久的苦水和憤慨。在賈政看來,他纔是整個榮國府上最值得期待的子嗣,且最開始的三位老先生也是爲他尋的,雖說礙於種種緣由,老先生們變成了小先生們,可甭管怎麼說,那也都應當是圍着他一個人轉的。

    當下,賈政便朗聲道:“先生,學生也知曉有教無類這個詞,可學生更想知曉,三位先生留在榮國府的目的爲何?難道不是奉了聖旨前來教導我嗎?哪怕我白日裏要爲國盡忠,可這並不表示諸位就能在我榮國府內廣收門徒了罷?”

    言下之意,三位先生的所作所爲已經觸及了賈政能夠容忍的底線。

    三位先生面面相覷,旋即卻不由得齊齊冷哼道:“政二老爺的意思是,咱們都是你出了束脩僱傭的私塾先生?可笑!”

    “只怕政二老爺還不止這個意思呢,這是拿咱們當已經賣了身的家生子罷?”

    “我更好奇的是,甚麼叫做奉了聖旨前來教導你?這可真有意思,政二老爺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過就是咱們家裏長輩甩不脫的狗皮膏藥,真拿自己當回事兒了,還聖旨呢!拿出來我瞧瞧。”

    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他原就不是那等擅長口舌之爭的人,方纔也只是一時氣憤,這纔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這會兒見先生們動了真火,他不由得心頭髮虛,卻仍強撐着一口氣道:“不管怎麼說,如今書房裏的學生愈發多了,這又是何道理?”

    何道理?那還是因着賣榮國府的面子?

    莫說是三位先生被賈政這番話弄得無言以對,連一旁原正打算離去的賈珍也不敢置信的望了賈政一眼。說白了,他纔不稀罕來榮國府唸書,可賈政這話卻太不給人留情面了,弄得他這個賈氏一族的長房嫡子尷尬萬分,就好似硬扒着上來佔便宜似的。不過,因着輩分緣故,賈珍並未當場說甚麼,仍腳步不停歇的往外走去,卻將這事兒記在了心頭,打算回到寧國府後,好生跟自家老爹學一學。

    而珠哥兒和璉哥兒則被這意外的情況給驚了一下,尤其是珠哥兒,眼見自己的爹和先生們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硬,小小的臉龐上當下便出現了驚恐萬狀的神情。

    這時,容嬤嬤伸手將同樣面露驚容的璉哥兒抱在了懷裏,冷冷的看向賈政,嗤笑一聲:“真不知曉究竟是誰恬不知恥的留在這裏礙事兒。先前三位老先生願意收某人爲入室弟子,卻是我家主子舔着臉回孃家求爺爺告奶奶的央來的。某人白撿了便宜不說,這會兒倒是嫌棄上了,既這般嫌棄,倒是自個兒去求名師呢。有些人吶,就是這般給臉不要臉。”

    “放肆!!”

    賈政原就被三位先生的話弄得尷尬不已,猛地脫口而出的話,在事後想想又頗覺得後悔,這檔口,容嬤嬤還不給面子的頂撞了他,這讓賈政如何能接受?

    容嬤嬤纔不會懼怕賈政的怒吼,只是她懷裏的璉哥兒年歲尚幼,冷不丁的被唬了一大跳,當下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下子,容嬤嬤卻是顧不上數落賈政了,忙讓開幾步,低頭哄着璉哥兒。不曾想,容嬤嬤倒是退讓了,賈政卻怎麼也不甘心了。

    “一個兩個的都不將我放在眼裏,當初既已說好的收我爲徒,如今竟是隨隨便便的拿幾個晚輩搪塞我。這也罷了,左右我已有了官職,做學問也不過是件雅事兒,可幾歲的小毛孩子來了,一無是處的窩囊廢也跟了,如今連個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老媽子都敢當着我的面叫囂!”賈政越說越來氣,尤其是當珠哥兒跟着璉哥兒一道兒哭起來時,他卻是更受不住了,只猛地轉身向着珠哥兒怒吼一聲,“閉嘴!誰讓你哭的!再哭我打死你!”

    珠哥兒哭聲一頓,面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被抽空了,連嘴脣都隱隱有些發青,足足懵了半響後,才如同山洪暴發一般,嗷的一聲嚎啕大哭。

    隨着珠哥兒的哭聲再起,賈政一個箭步上前,將珠哥兒攔腰抱住,蒲扇大的巴掌狠狠的落在了珠哥兒的屁股蛋兒上。

    可憐珠哥兒一個四歲大的孩子,先是受到了驚嚇,後又被狠狠的責罰,哭聲完全止不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書房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除了先前就一溜煙兒跑掉了的賈珍,其他的人都頂着一臉懵了的神情,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賈政一下又一下,幾乎是下死手打珠哥兒。

    “璉兒!!”

    忽的,院子裏衝進來一人,幾乎眨眼間就從院子裏到了書房內,不是旁人正是瞅着時間到了,特地來接璉哥兒的賈赦。

    賈赦一進書房就看到了正在死命的責打珠哥兒的賈政,微微一愣後,忙走到抱着璉哥兒的容嬤嬤身旁,一面低頭細看璉哥兒,一面不由的問道:“這是怎的了?璉兒哭鼻子了?”

    “政二老爺打兒子,把璉哥兒嚇到了。”容嬤嬤掐頭去尾的回道。

    這話一出,賈赦當即黑了臉,也沒伸手接過璉哥兒,而是直接轉身大步向前,劈手從賈政手裏搶過了珠哥兒,破口大罵道:“賈政你個混賬東西!好端端的打孩子作甚?當初你不學好,一篇策論背一個月時,爹也沒打你,你憑甚就打你兒子?就算他功課不好,你不能好好教他嗎?他才四歲,四歲啊!你腦子給驢踢了是不是?真要是打出個好歹來,你就算一頭撞死,也彌補不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