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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虛弱的靠在對面某個被炸燬的民宅前,他又瘦又小,頭髮亂糟糟,臉也髒兮兮,唯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顯出他這個年紀的孩童該有的靈動模樣。

    他身旁擺着兩具屍體,死狀悽慘,那是他的父母,被不知什麼人殘忍的殺害了。

    戰火四起的年代,死個人太常見了,稀鬆平常到甚至不會有人去多看一眼。

    小男孩兒守在父母的屍體前,沒哭也沒鬧,他安安靜靜的待着,無數燃着火焰的碎石在他周圍落下,他卻連眉毛都沒皺過一下,彷彿這些隨時會要了他命的墜落物,是雨,是雪,是無關緊要的存在一般。

    安紓瑤甚至覺得,他其實想被砸中,這樣就能和父母團聚,不必再在這亂世裏受苦了。

    這個認知讓安紓瑤心裏有點兒不舒服,當魔鬼偶然流露出人的情感時,她便沒辦法再把他當成魔鬼了。

    尤其是此時的魔鬼,什麼也還沒做。

    這其實是一本書,而對面的小男孩兒,未來則會成長爲摧毀整個修仙界的大反派。

    他會引發一場席捲三界的浩劫,斷三界靈脈,斬飛昇天梯,屠盡天下修士,只爲復活一人。

    而所有的悲劇,都始於這一刻。

    七歲的安紓瑤,遇到了五歲的梅吟雪,她衝他甜甜的笑,脣角有好看的梨渦:“跟我走吧,戰火馬上就要蔓延到這裏了,再呆在這裏會沒命的。”

    遠方劍修長劍如虹,一劍斬斷黑雲,陽光從裂縫中傾瀉而下,滿目空洞的梅吟雪在女孩身後看到了久違的黎明。

    一眼萬年,從此她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是他的癡念,是他的心魔,是他窮盡一生去追求,卻始終無法觸碰的白月光。

    故事本該這樣上演。

    只可惜,七年前安紓瑤魂穿了過來,佔了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女嬰的身體。

    七年過去了,前世的記憶已經變得很遙遠了,可安紓瑤始終牢牢的記得一件事:安紓瑤不能救梅吟雪。

    因爲未來,在梅吟雪深深愛上安紓瑤的某一天,安紓瑤會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這將徹底摧毀梅吟雪,讓這沉默寡言的少年,變成殘忍嗜血的魔頭,執念成狂,滅蒼生只爲復活她一人。

    安紓瑤不想死,亦不想再讓這片大陸經歷殘酷的戰爭,修仙者和魔族的戰爭已經打了整整十年了,她出生在戰火裏,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雖然年僅七歲,可她已經看盡戰爭帶給人們的創傷。

    所以安紓瑤絕對不能救梅吟雪。

    絕對,絕對,絕對不能!

    安紓瑤躲在廢墟後面,她拿出一塊兒被洗得發皺的破布,將它在碎石中攤開,然後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幹到裂開的饅頭,放到了那廢布上。

    小姑娘認認真真的把饅頭包進廢布里,打了個死結,然後再次從斷裂的殘壁口探出半個圓圓的小腦袋,偷看梅吟雪。

    他沒有發現她,甚至沒擡頭往這邊瞥一眼。

    安紓瑤放了心,她眯眼,瞄準了梅吟雪所在的方向,趁其不備,猛的把包裹着饅頭的破布丟了過去。

    丟完後,立刻轉身躲到斷壁後面,後背緊貼着牆,小小的胸膛因爲緊張不斷起伏,明明是在做好事,她卻像做賊一樣心虛。

    怕被發現,怕被喜歡,怕一不小心讓兩個可憐人未來的命運更加可憐。

    下面久久沒有動靜,安紓瑤有些擔心,怕自己扔偏了,猶豫片刻後,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斷壁的邊緣,把着斷裂的壁沿往下偷瞄。

    她沒扔偏,那鼓囊囊的破布團兒剛好落到了梅吟雪腳邊。

    梅吟雪偏頭去看,撿了起來,那破布還帶着淡淡的皁角的味道,被認真的清洗了很多遍。

    揭開破布,裏面的躺着一個幹到發硬的饅頭,這不是什麼珍饈美食,但在戰爭年代,卻比金子都珍貴。

    梅吟雪似乎並不好奇饅頭是哪裏來的,他低着頭,慢吞吞的咬了一口饅頭,饅頭很硬,他不太咬得動,於是便用手把饅頭碾碎了,小獸一般用舌頭舔着喫。

    他喫東西的樣子好乖,躲在暗處偷看的安紓瑤心都看軟了。

    心軟的同時,又不可控制的,生起了滿腹愧疚。

    她本該帶他走的,可她因爲私心,丟下了他。

    他還那麼小,剛失去雙親,在這亂世無依無靠,又不懂任何生存技巧,這樣孤苦又無助,熬得過即將到來的寒冬麼?

    若他熬不住,那她算兇手嗎?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安紓瑤無法心安,所以這幾日,她每天都來給梅吟雪投食,她暗自期許着,希望其他好心人能帶走梅吟雪。

    他長得那樣好看,又是書中的主要角色之一,安紓瑤以爲這不是難事,可劇情沒有那麼容易被改變,她已經這樣偷偷的投餵了梅吟雪十來天了,可沒人過來把他帶走。

    他自己也不走,執拗的守在父母屍體旁邊,等着一場救贖,或者灰飛煙滅。

    黑雲越發密佈,天空中掉落的劫火和死屍也越來越多了,戰火逼近,村子裏的人能逃的基本都逃了,留下的只有老弱病殘,已沒有人會來救他。

    唉——

    安紓瑤嘆氣,即便心中有愧,她還是不能救他,修仙者和魔界的十年大戰已經給這片大陸帶來了太多創傷,而將來由梅吟雪引發的浩劫,將比這場大戰更慘烈,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帶他走。

    想活命的話,就自救吧,自己離開這裏,逃到遠方去,天下之大,會有你的容身地的。

    走吧梅吟雪,求你了,我不會救你,你自己走吧!

    安紓瑤閉上眼睛,心情壓抑得不像話,她似乎沒有勇氣再多看梅吟雪一眼,轉身落荒而逃。

    廢墟下,一直低着頭的梅吟雪在這時擡起了頭,黑葡萄般明亮的眸子,定格在安紓瑤剛纔躲藏的地方。

    走掉了嗎?小男孩兒想:都十二天了,她還是躲着不敢露面。

    是害怕他麼?

    他有點失落,濃如鴉羽的長睫毛垂了下來,在下眼瞼處投下一小片弧形的陰影。

    “你爲什麼不過去打招呼?”空靈的女音響起,帶着幾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寒氣,“雪兒,她不過來,你可以過去的。”

    梅吟雪側頭,看向了漂浮在父母屍體正上方的,母親的魂魄。

    梅家血脈,可控屍通靈,他從小就能看到別的孩子看不到的東西。

    在血脈的作用下,他甚至會不自控的讓惡鬼現形,讓死者屍變,所以孩子們都怕他,儘管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從記事起,他就跟隨父母顛沛流離,在戰亂中東躲西藏,他其實剛搬到這個地方不久,梅家嚇人的血脈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所以他不太懂,她爲何還是怕他?.七

    雖然不懂,可受傷的感覺卻絲毫沒有被削弱,小雪兒搖了搖頭:“她不想我過去。”

    梅吟雪的父母面上都籠了層陰雲,兩個孤魂對視一眼,女魂飄了過來。

    她伸手輕撫兒子的臉,動作溫柔一如生前:“雪兒,你得離開這裏,我知道這很難,但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你做得到的,對不對?”

    梅吟雪抿着嘴巴不說話。

    他知道他得離開這裏,他不走,父母心中有牽掛,魂魄都無法轉世。

    可他若走了,那個一直給他送饅頭的小姐姐不就找不到他了嗎?

    萬一明天她改變主意了,不再躲了,他卻走了……

    小男孩兒低下了頭,長睫毛也垂着,乖巧落寞的模樣,教人不忍苛責:“再等等吧。”

    等。

    他們兩個都在等。

    她在等他走,而他在等她來。

    “你快換衣服,我去叫川哥。”安紓瑤揚了揚手裏的銅鑼,雛燕般輕快的跑開了。

    柏亞川可不是敲敲窗戶就能叫醒的了,換衣服的梅吟雪很快便聽到隔壁傳來敲鑼聲。

    那銅鑼,貌似還是從凡間帶來的。

    梅吟雪脣角不自覺的揚了揚,換好衣服走了出去。

    兩個男孩子都被叫醒了,柏亞川打着哈欠,不悅的嘟囔道:“瑤瑤,這還不到卯時吧?你這麼早把我們叫起來幹什麼?”

    “因爲想在晨練前給你們一樣東西。”安紓瑤杏眼兒彎彎,倒映着漫天晨星,她從懷裏掏出兩個粗布縫的玩偶兔子,一手一個,塞給了柏亞川和梅吟雪,“吶,昨天的回禮。”

    跟昨晚那兩個醜醜的玩具不同,小姑娘手巧,兔子縫得可愛極了,還用鈕釦給玩偶兔子做了眼睛,兔子背後縫了個大大的“瑤”字,這玩具就代表她了。

    “爲什麼是兔子呀?”柏亞川好奇的問,瑤瑤的名字跟兔子也沒聯繫呀。

    安紓瑤歪頭:“不像我嗎?”

    她今天紮了兩個小丸子頭,是那種尖尖像糉子一樣的丸子頭,靈動又可愛。

    柏亞川盯着那兩隻小糉子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看看手裏的兔子,臉莫名其妙的開始發燙:……好像,是挺像的。

    “而且兔子最擅長逃命了。”安紓瑤繼續道,“機靈,膽子小,跑得快,這不就是我嗎?”

    兩個男孩子卻都在看安紓瑤的丸子頭:尖尖的,好想戳一下。

    然而這一年,梅吟雪還沒安紓瑤高,夠不着,柏亞川十二三歲,已經意識到不可以隨便揪女孩子頭髮了,兩個小少年都十分懊惱,發泄般的去揪布偶兔子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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