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過去的秦度明剛清醒時還有些不知身在何方,但等他稍微動了動想要緩解一下發麻的身體時，那從後背傳來的酸爽感覺瞬間擊中了他的天靈蓋。
秦度明僵住了，回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
盛朝、原主、家法、鞭子，最後全匯聚成了一個字：痛。
不過秦度明仔細感受了一下,後背痛加麻木外還有一點涼涼的感覺,應該是好好上過藥了。
看來秦王想要拿他給柳家和皇家的交代給完了,他現在只要當個工具人好好養傷就成了。
想過這些,秦度明才注意到旁邊有壓抑着帶着抽泣的說話聲。他腦袋也不敢動，只能仔細辨認了一下，好像是秦王妃的。
“先放在這吧，明兒疼了那麼久,等他自己醒了再喝。不然翻動一下疼醒了就難睡了。”
另一道聲音恭敬應道：“是。”
“哎，也不知道明兒什麼時候才能醒。王爺也太狠的心了,那背上被抽的,哪有一塊好肉！”秦王妃捏着手帕,語氣埋怨。
旁邊有人勸慰道：“王爺當年也是行伍之人,若真使出了十成力，就是華佗來了也留不住人。太醫說了，小公子如今只是皮肉傷,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秦王妃如何不懂，只是真看着那些傷,心裏就止不住的有了氣。
正在這時,旁邊有侍女驚喜道：“王妃，小公子醒了！”
小公子。秦度明在原主原來的記憶裏找了一下。
按照秦王的身份,作爲他唯一的獨子,本該是早早就請封世子的。
事實上早在皇帝點原主進宮做太子伴讀時,皇帝就向秦王提過可以封世子,只是秦王以孩子還年幼，且頑劣不堪，怕有了世子的身份後更加頑劣爲由婉拒了。
一直拒到了現在，秦王也沒有再提過立世子的事。只是原主作爲秦王府唯一的繼承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將來會襲爵，有沒有世子封號都一樣，因此對他不是世子身份這件事也沒表達什麼異樣。
也是因爲這樣，原主雖然對秦王不給自己世子身份的事情很是不滿，甚至還鬧了好一通，但最終看秦王死活不鬆口也就不再要求了，畢竟他又不能自己去要世子位。
如此，王府裏外就都按照普通人家一樣，稱呼他爲‘小公子’。
秦度明思索間的時候，秦王妃猛然撲了過來，到他身邊時又猛然剎住了，兩隻本來張開想要去抱一抱他的手頓在空中，最終收起捏緊手帕，柔美的臉上兩行淚滑落了下來：“明兒，你終於醒了！”
“快快快，把藥端過來！”
剛纔捧着藥退到一邊的侍女連忙又重新上前來，打開手中的托盤。
一股濃重的中藥苦味瞬間飄散開。
秦王妃擦了擦眼淚，勉強露出一個欣喜的笑，親自端了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秦度明面前：“太醫說了，只是皮肉傷，只要好好養着就成。這是剛煎出來的藥，你快喝了，喝了纔好得快。”
秦度明看着那碗濃黑到一點碗裏是啥顏色都看不見的藥，被苦臭味薰的瞬間露出一個嫌棄到不行的表情。
因爲這場家法而乾啞到難以發聲的嗓子，艱難的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吶喊：“……我……不……”
“母妃知道這藥難喝，可良藥苦口，你背上的傷不喝藥不行。一口，就喝一口。”一向溺愛孩子的秦王妃將勺子挨在了秦度明嘴邊，趁着他要張口說話的時候立馬把藥塞了進去。
秦度明：……
秦王妃立馬又舀了一勺：“怎麼樣，現在藥還燙，苦味不重的是不是？再喝一口，就一口。”
秦度明：……
就在這一句話一句話之間，秦王妃眼疾手快的一口口將藥給餵了進去。等最後藥全部見底之時還斜立起碗颳了最後一勺：“明兒你看，沒了，真的最後一口了！”
秦度明：……
等喝完之後，秦王妃擦了擦眼角欣慰的淚花：“明兒真厲害，一碗藥全都喝完了，傷口肯定很快就會好了。”
秦度明閉上了眼睛。
察覺他想要睡覺，秦王妃連忙給他漱了漱口，隨後立馬站起身來，輕手輕腳的走出去，低聲吩咐旁邊的人：“太醫說了這藥喫完不能喫甜的壓，你們千萬看住了別讓他吃了衝藥性的東西。”
隨着秦王妃聲音慢慢消失，閉上眼的秦度明感覺自己的味蕾在涼水的沖刷下終於恢復了一絲絲活力。他感受着嘴裏的苦味，慢慢把剛剛沒說完的話在心裏吐了出來：我不想一口口喝，這種藥我要一口悶！
可惜，秦王妃沒有接收到無法說話的他的內心想法。
趴着趴着，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變得催眠，秦度明很快就睡了過去。等他再醒來的時候，有燭火點燃，顯然已經到了夜間。
“你醒了。”一個從未聽過的聲音響起，秦度明猛然扭過頭去想要看，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臉上控制不住的露出喫痛的猙獰表情。
“誒誒誒，沒事吧？”聲音的主人出現在秦度明的面前，伸手扶住他的上半身。
緩了一會兒，眼前的黑影消失了之後，秦度明才終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太子？
秦度明看了一眼周圍，明顯沒有其他人在。也不知道太子這時候來這裏做什麼。
喉嚨裏還是十分乾澀，秦度明醞釀了一會兒，才吐出了一個音：“來……？”
沒想到太子居然懂了，直接坐在秦度明面前，居然還打開了一把摺扇扇啊扇的：“我聽太醫說你傷的挺嚴重，特意過來看看你。”
特意來看看？秦度明垂下眼簾。
在原主的記憶裏，是沒有這一幕的，不知道是因爲原主當時昏睡了好幾天沒醒錯過了太子夜訪，還是因爲原世界線太子本就沒來。
他現在傷重，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躺在牀上想想。
“我本來以爲秦王會叫人來替你挨這家法，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對你下這麼狠的手，可憐見的，背上這一片血肉模糊。“太子探頭看了幾眼秦度明被被子虛虛搭着的背部，唏噓道。
秦度明想了想，又擠了個字：“……晚？”
看着這都沒人在旁邊伺候，恐怕時間已經很晚了。晚上有宵禁，宮門更是會鎖，堂堂太子怎麼會這個時間點出來看他這個只是受了家法的人？
更何況他都沒被吵醒，恐怕太子也是偷偷來的。
只是這些他都無法表述出來。
太子再一次聽懂了他的話：“說實話，我覺得這次的事情就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幾個人之間開玩笑麼，那柳丞相的小女兒也太較真了一些。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便說說又怎麼了。”
他語氣裏滿是對柳青雨的不滿。
“不過這件事柳丞相一家都親自出面來我父皇母妃面前告狀了，我父王說柳丞相乃朝中棟樑，一呼百應，爲了安撫柳家，除了派太醫來給你醫治之外，其他的都不行做。”
“他們在宮裏聽了太醫的話心焦，特意讓我來看看你傷的怎麼樣，順便看看有什麼缺的，到時候我再偷偷帶過來給你。你要是有哪裏不好的，我們先記着，等傷好了之後再做打算。”
太子這話讓秦度明心中一凜。
這不就是最常見的拱火嗎？
要是一個世家子知道有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給自己做靠山，儲君也站在自己這一邊，加上這身傷一激，可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按着太子所說的那樣往下想，將現在的遭遇都扣到柳青雨身上？！
原主那樣的性格，本來沒有這些話就會把鍋扣別人身上了，要是有了這些話，那豈不是更扣的理直氣壯？
雖然他和太子是從小的玩伴，但一國儲君，會爲了一個未來的臣子，且看着就是個紈絝未來並無多少前途的臣子，說出這種不符合身份的話嗎？
從記憶裏來看，兩人之間……關係那麼好？
這一切都被秦度明藏在了心裏。他握拳在枕頭旁錘了幾下，結果牽動了肩胛骨處的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的疼。
太子見他這樣，連忙壓住了他的動作，手上摺扇將秦度明瞬間冒出的冷汗吹了去。
“我知道你心中不忿，可現在你還傷着，再想做什麼都不行，所以先忍忍。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還有得養了。”說完之後，太子往外看了看，“我偷偷來的，等會兒你侍女就會回來，可不能讓她看見我來過。我先走了，還得回宮去給父皇母妃說說你的情況，下次我找着好玩的再來找你。”
“你好好養傷哈。”
說完之後，太子把秦度明的手放好，扇子一別腰間，左看看又看看，頗爲放蕩不羈的走了。
等他走後不久，果真有一名侍女進來，將屋中的蠟燭都剪暗了些，隨後又來看了看趴在牀上的秦度明，見他沒有異樣，才重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