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男子看着女夥計踩在凳子上的腳,瞪着他的眼睛,以及爲了做事方便挽起來一些露出袖口的叉在腰上的手,氣憤的指着他,手指都在抖:“你、你、你、你這婦人,居然張口閉口就是嫁人,真是恬不知恥,有辱斯文!”
“嘿,明明是你先起的頭!怎麼現在還倒打一耙?再說了,憑什麼只許你說不許我說?難道你是哪地州官,只許你放火都不許我們點燈?!”女夥計回懟的更兇了,“真是爲老不尊!”
被說了‘老’,那男子當即辯解道“鄙人今年年方而立,正是最當強的年紀,何以被你說老!”
“三十就三十,而立什麼?欺負這周圍的兄弟姐妹們聽不懂你這文縐縐的話嗎?你說你正當強,那我問你,‘女子無才便是德’上一句是什麼?出自哪裏?誰說的?原本意思是什麼?”
男人一時語塞,只剩下了舉起的手還在抖啊抖——被氣的。
因爲不識字沒知識,所以並沒有參與進來的其他人剛開始還默默看着這一幕,現在竊竊私語:“對啊,我怎麼只聽說過這一句話,其他句子不知道是什麼?”
“不知道啊,我又沒念過書。”
“我是在茶館裏,聽好多讀書人討論之時,說起過這一句話罷了。”
見他回答不上來,女夥計伶牙俐齒口齒清晰的繼續輸出:“哼,我告訴你,我們小公子請來的秀才都說了這上一句是‘男子有德便是才’。你看看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指着一個女人家說沒人敢娶,你有德嗎?你有德行嗎?你沒有,你這不是爲老不尊是什麼?死讀書,讀死書,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看你這樣,估計連秀才都沒有考過吧!”
女夥計的話落之後,周圍還在竊竊私語着的人忽然發出一陣鬨笑聲。
“哎呀,你怎麼知道的?這孫秀才他還真沒考過秀才!”
聞言,尤餘詫異的問道:“那你們怎麼叫他孫秀才?”
“因爲他一直在考秀才,每回考完之後出來都信誓旦旦的跟街坊鄰居們說必中,然而每回都考不上,所以我們就直接笑稱他秀才了!”
“哦~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那孫秀才被揭了老底,原本就因爲與人爭辯而漲紅的臉龐又升了一個度,在燈光的照耀下也十分明顯。
他轉過身,看着鬨笑的衆人,手指顫抖地指了一圈,最後用力一甩袖擺,大聲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吾不與爾等這些小人同流!”
說完之後便快步離去,很快便消失在遠處的人羣中了。
他走了之後,纔有一個人突然“啊”的一聲叫起來。
旁邊人看去,只見那人懊惱的直跺腳:“真是的,這人跑什麼?叫他過來就是爲了湊人數領菜的,現在他走了,我上哪再找個人去?!”
周圍的人只是笑。
那人懊惱的又低聲說了幾句,大概是類似於孫秀才不講契約精神,說好了的事情,現在還變卦之類的。
等大傢伙熱議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小下來之後,那女夥計拍了拍桌子,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她大聲說道:“大家可別被孫秀才那樣的酸腐人給帶偏了!要知道我們這用的雖然都是年輕人,但是秦小公子出手大方闊綽,就算是我們這些夥計,每日裏也能喫三菜一湯,其中一樣還是葷食,而且絕不是一點點肉渣一樣的葷食,是就跟你們今天兌換的這個菜品差不多一樣的實打實的葷食!”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發出驚歎的“哇”。
女夥計微微揚起下巴,十分驕傲的繼續說道:“而且這些菜全部由酒樓的大師傅親手烹飪,每七天出一份菜單,七天之後更換新菜。我們這些人在培訓的時候就已經喫過好幾回這些東西了!”
周圍驚歎的“哇”,又變成了咽口水的咕咚聲。
“更別說,樓裏面還給我們發衣服!這身衣服料子可是純棉的!要我在家的時候,平時可從來都穿不上這樣的料子,現在卻能夠穿着這個一點都不扎人的料子做事!”
她說着,就把手伸了出去到最近的一個婦人面前。
那婦人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隨即驚訝道:“真的!”
得到了婦人的肯定之後,女夥計又看向最開始第一對夫婦領着的那個小女孩:“所以說只要識字了,將來都有機會可以來這邊應聘。這個待遇好的不得了,要不是我家裏下面的幾個弟妹年紀都實在太小了,這消息我纔不會告訴別人呢。”
這話,再加上大家眼睛裏所看見的,紛紛心裏都意動起來。
只是那中年男人神色猶豫了一會兒,最終苦笑着道:“這……家裏不寬裕,送她去識字,不可能。而且也沒有專門的學堂教女娃娃讀書的啊!”
當然,他們要是有錢,能夠輕輕鬆鬆的把孩子送去讀書,也不會爲了一個免費菜品等到這麼晚,來排這麼長的隊兌換了。
“女孩子總是要嫁人,成爲別家人的。現在培養了她讀書,到時候她嫁了人和我家也沒關係了,除了這幾年當個夥計給家裏賺點錢之外,還能幹什麼呢?”
“能幹的事情多了啊,”秦度明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
他毫無形象地蹲在最靠近門口的一條凳子上,也不知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裏多久。
“反正讀了書的自然知道讀了書的好。要是想識字,不要那麼麻煩,我們這裏包培訓,有專門的秀才在後面巷子的學堂裏面教大傢伙讀書。”
旁邊的女夥計也跟着搭腔:“對,我們是邊幹活邊學習。不過前面的時間算是考覈期,只有學完了考覈完成了纔算是培訓成功,能夠到店裏面來當夥計。”
這……好心動啊……周圍人竊竊私語。
原本猶豫的中年人此時神色掙扎起來。他想了想,謹慎的問道:“那你們說的這個考覈期沒有過呢?”
“沒有過考覈,就說明她不適合來這樓裏當夥計。但是她可以去別的地方。”
“我在招一批會紡織的女工,她可以去那邊,但是前提還是一樣的,那就是識字,能夠聽懂看懂我的要求,”秦度明看着那個小女孩,問她,“你會做女工嗎?”
女孩拉着母親的手,怯怯地點了點頭。
“那你想要在外面賺錢回家嗎?”
聽到‘賺錢’兩個字,女孩眼神亮了一點,繼續點頭。
“對嘛,賺錢誰不喜歡?只不過是我這邊多了一條附加線而已。可是這也是要求必須要有的東西,要不然顯得我跟別家一樣,多沒格調啊。”
旁邊的尤餘聽到這裏,對秦度明露出了幽怨的目光。
小公子,你之前和我說的可不是這樣,你當時明明是十分興奮的說只要把這批人教會了識字,那之後只要寫一份物品說明書,就可以丟給他們自己弄,省你很多事。
“而且實話跟你們講吧,你們也別想着光把男孩子送去讀書,女孩子也送啊!我這裏除了紡織女工之外,以後還會有很多需求的,那些官員的家眷嬌客們沒有女夥計在旁,誰敢做她們生意?”
“所以女孩子識字,然後出來做工,是必然會發展出現的。大家每天都爲了一口喫的忙忙碌碌,難道還在乎女兒家這麼一點拋頭露面?若是找的親家嫌棄這一點,那這親家也可以不用做了,女兒嫁過去就是喫苦的,要他們幹嘛?”
“還有,我相信這樣來不光是酒樓和紡織,指不定女夫子也會多起來。還有種地的養豬的賣菜的,反正每一個行當最厲害的那批人肯定是識字的。”
“要是那些你們都不信,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你家閨女要是識字,將來被哪個大人家的府山看上了,領進去給當家祖母做管家婆子,那身價豈不是噌噌噌的往上提?但她要是不識字,根本就沒這個機會,因爲她連大戶人家府裏面的對牌都看不懂,談何做管家婆子?”
秦度明拍拍手:“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再看看我這酒樓牆壁上那邊掛的是什麼?是昨天來的各位大人,甚至還有太子留下來的,祝賀我酒樓開業的墨寶啊!可惜你們不識字誰都欣賞不了,只能看看飽飽眼福,回去就忘了嘍。”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看到了一副接着一副裝裱的好好的字掛在上面,那些字筆走龍蛇,沒一個人敢說自己看得懂的。
中年男人跟着一起張望了一下,隨後一首拎着五折換來的豬板油,一手牽着妻女,匆匆離開了。
在說了這麼一大通之後,秦度明跳下凳子,扇子打開,一搖一擺的離開了。而尤餘則還留在門口,進行着豬板油的兌換登記。
而因爲此時知道了這個活動有這麼多便宜存在的其他人紛紛呼朋喚友而來,有些有兌換券,只是之前沒當回事的,現在也興致勃勃的帶人跑了過來。
有一些沒有這個券又想要佔便宜的,就動起了歪腦筋,試圖做一份假的來糊弄一下,換取免費的肉。
只是這批人在晚上都找不來人去精細的做假的憑證,所以被尤餘揪出來了好幾個。
對此,尤餘嘖嘖搖頭:“看看,這就是不讀書的下場,假證都做不好。”
他坐直身體,哼道:“你們簡直是在挑戰我,我纔不會給你們佔便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