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掠影 >第 9 章 春刀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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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道七年,正月初一,寅時末,翁江鎮渡口。

    天未明,寒未去。

    八荒閣現掌門冊天疆,正立於宛略言身側,負手在背,直望西空,他問道:“司師妹已走了,若現在動身,或還能追得上。”

    “你喝酒了?酒氣忒重!”宛略言合手輕呵,冊天疆無奈,悄往一側挪了一步,才聽宛略言搖頭道:“我若想追,她能躲得開?”

    冊天疆道:“不見得只爲躲你,或許司師妹擔心青鸞和莫驚。”

    “擔心?”宛略言默然,袖了雙手,轉了視線,活了頸骨,忽嘆口氣,“你爲何會這麼想?”

    冊天疆道:“你與她一同長大,豈會不知她心思?”

    “司玖陌與你說話不逾十次,你便知她心思?”宛略言沉沉一陣,想至昨日聽茶翁之所言,方問:“茶翁所言,你信?”

    “信與不信又有什麼分別?”冊天疆道,整了左臂鐵衣,“至如今,司師妹不再掛念你,自有他人任她掛念。”

    宛略言轉頭,一望冊天疆,怔了少時,才道:“一別四年,直至半年前大雁山集會,她都未曾與各位同門接觸。引青鸞、莫驚也好,潛璇璣、拾換酒也罷,這才見過幾天?”

    冊天疆道:“司師妹自記事至出山,也僅有夏師叔和你曾與她友好。入江湖獨來獨往四年,今得幾位門中友人,她會珍惜掛念,也算人之常情。於司師妹眼裏,情比命重,不然她也不會念着那阿毀這許多年。”

    宛略言黯嘆,遠望向西,只道:“怨老在查阿毀身份,除罷你我,拾換酒、司玖陌,可還有人知道阿毀是誰?”不得冊天疆迴應,宛略言蹙眉,轉頭正與他四目相對,心中一動,“茶翁?”

    “茶翁有聽心之技,與司師妹照面之後,阿毀是誰,他應能聽得清楚明白。”冊天疆道,“說那茶翁,你可覺得奇怪?”

    宛略言換去方纔黯然神色,眉眼嚴正,說道:“身無內息,也無修爲,卻耳力通靈,較歸雁籬更爲精妙,我從未見知有這等奇人於世。”

    冊天疆道:“確實,然世間既有他一人,也絕非只他一人。他們不說,只怕旁人難以察覺,今後也當更爲小心纔是。”說罷翹首望天,一支羽箭直射身前。擡手一握,電光忽閃,羽箭碎去,信卷已爲他拉開,“我命暮行雲與葉隔川前去萍陽,本想看看那玄紋究竟是何文字,卻慢了一步。張解道屍身已毀,玄紋的拓本也被旁人盜走,兩位師弟已追往左州。”冊天疆見宛略言不語,便問,“你有何猜測?”

    “沒有。”宛略言搖頭:“如今各方混亂,狐跡王族、河氏九門,甚至真州十淵寺,都有動作,更不說夏侯、烏宛、岐、秦、裔各國潛來的刺客。眼下你我不在萍陽,不見當時事,如何能判?”

    冊天疆聽罷,久久不答,待晨光熹微,忽而長嘆:“你我皆棋子,終還是隻顧得眼前啊。”

    宛略言聽得“棋子”二字,便又道:“知道阿毀身份的,還有一位。”盯向冊天疆,“茯師祖。”

    …………

    初一,申時,廣寒嶺西北,涇洲城東南,間河驛,引青鸞與莫驚到了此間。

    驛外石橋,有白梅一樹,天色陰陰,春風慢慢。

    莫驚雙劍倚石,見狼皇蜷成青玉而落入引青鸞掌中,便道:“趕路時,狼皇馱着師姐,不趕路時師姐馱着狼皇……這狼皇妖力不弱呀,又曾在浮君山上修道,卻怎地不會說話?”

    看狼皇玉青光淡淡,引青鸞答道:“應是會的,只是我也從未聽過。”說着又瞧了那青玉,將之墜入腰間絲袋,“狼皇於書中稱作瑲魁,始見於左方公所著的《方齋述異》,有‘音如玉’之載,想必瑲魁一族,說話聲是好聽的。”

    莫驚好奇:“左方公?又是哪國人?”

    引青鸞道:“一千五百年前,古淵國人,算起來,應是真州真陽人。那《方齋述異》本是鐫刻於石板竹簡之上,今本已是後人翻注所得,記載多是各處山海林荒的靈妖精怪,不過千年來,不少已成了史話。”

    此生遺憾,只因那幻滅於世之靈妖精怪,引青鸞是終不得見了:“幼時我尚不知那瑲魁二字何如,見師父將它收回山中,只一直喚它大狼。後來大師兄說,學人修道,宜有大名喚之,稱瑲魁太過見外,稱大狼太過兒戲,後因他身形如狼且壯大,便名之狼皇。而多年後,大師兄想起此事也自懊惱,說這狼皇二字,太也俗氣。”

    引青鸞的大師兄,便是浮君山的葉隔川。

    莫驚聽罷暗笑:“若不喜歡,改了便好。”只是話才說完,竟想到自己的姓名。“莫”是父姓自不必說,何以定“驚”爲名,莫驚幼時也曾追問過師父劍翁,後者卻從無明示。此刻尷尬一笑,莫驚換言又另道:“他日,我定要尋一隻母瑲魁收作坐騎,好教狼皇有得話說。”

    引青鸞道:“瑲魁傳世至今,已是稀世罕見,若要再尋一隻母瑲魁,只怕不是易事。”說着便見狼皇玉青光又起,絲袋難掩,又道,“它指向此處,許是有事發生。”

    莫驚道:“現下已是聞道七年,但今日也沒見着什麼怪事。”

    引青鸞望向那樹梅花:“這樣不好嗎?都落得清閒。”說罷恰見街頭,走過一個撐了素傘的女子,傘有落梅幾瓣,倒勾引青鸞念起了司玖陌。

    莫驚見引青鸞氣色不佳,想是昨夜脫力未復,今早又一路勞頓之故,催她坐下,順她視線一望,便問:“在想司師姐?”

    引青鸞點頭:“若我們慢得一程,興許在廣寒便能與司師姐先行會合了。”

    莫驚道:“已在祈塢留了書信,司師姐應能算出我二人的行程。何況司師姐內息厚、修爲高,師姐不必多作擔心。”

    引青鸞卻道:“司師姐是刺客,以往行刺暗殺,皆以影法隱蔽而一擊中的。如今敵手環伺,多已協同應戰,司師姐孤身一人,又已在了明處,如何能不擔心?”

    說至此處,忽地翻了北風,一陣枝搖花顫,那梅花已稀稀飄落。引青鸞心頭一顫,但聽有路人吟道:“寒風不解意,搖盪落梅花啊。”

    引青鸞側目,原來是個落魄書生,此時聽他又對那梅樹呢喃道:“人說梅花絕素豔,我道梅花太清高。不與羣芳行一道,先行未必命途好!”那書生黯然搖頭,感慨一罷,拉緊書箱便快步走了。

    引青鸞眉間一皺,立時站了起來,莫驚一詫,反手按了劍柄,便聽引青鸞道:“難道司師姐出事了?”

    …………

    初一,申時,廣寒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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