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掠影 >第 23 章 神安怨霧
    聞道七年,二月初十,鋣陽西郊。

    戚術師本來自命不凡,卻還是在引青鸞炎寒之痛與司玖陌畫影之懼下將所知說了乾淨。

    吳薄衣的異處確是他所覺,現下吳薄衣真身便被囚於慶聞府中,方纔所見的傀魂吳薄衣正是扈喬趨的手筆。戚術師本想借那傀魂吳薄衣爲餌,聯合怨老將司玖陌一舉襲殺,卻終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說那扈喬趨,他人未在慶聞府而仍躲在憔州木王谷老巢中,此刻身在慶聞府且爲座上賓的“扈喬趨”仍是他的傀魂□□。

    這戚術師所知甚少,自也是棋子一枚,待拾換酒與潛璇璣趕回時,司玖陌與引青鸞問話已畢,戚術師也已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見拾換酒與潛璇璣面上不甚開心,司玖陌便問:“怨老跑了?”拾換酒與潛璇璣各自點頭,司玖陌心道那怨老招搖撞騙四年,逃跑的功夫確是一絕。

    翹首一望,先前坐於枝梢的黑目小雀已經不在,但此地仍非安心之所,拾換酒下巴輕擡,便道:“問清楚了?”得司玖陌迴應,他便又道,“那先回閣裏。”

    潛璇璣也指着那戚術師便問:“這個人就這樣放着?”

    司玖陌拈起飛刀,卻聽拾換酒言道:“放着吧,慶聞府自己會殺。”

    司玖陌點了頭,卻在衆人轉身之後仍將那柄飛刀送給了戚術師,引得拾換酒三人心中嘆氣一聲。

    …………

    未時,八荒閣。

    自涇洲城一別至今,司玖陌與宛略言此刻再見之時各有心事卻未交一言,冊天疆見了如此也不好多說,只自心中嘆息。

    閒時,司玖陌獨立八荒閣中桃園假山之上,是莫驚偷偷來找,說昨日議事堂中的爭執確是南公師叔一時火起之責。

    不過南公寂礙於面子,絕不會尋一個小輩道歉,而司玖陌本心孤傲,自也不會去尋他。莫驚此番便是私下受了宛略言的指點,方偷偷來說此事。

    聽莫驚說起今早和拾換酒前去摶山見了越疊山,又提及齊楚駟尋找太淼一事,正想一道去知會引青鸞,忽聽辜通曠自園牆月門喚了一聲“玖陌”。辜通曠使司玖陌隨其而去,卻不讓莫驚跟着,莫驚只得告退,獨自找引青鸞去了。

    一路未言,司玖陌跟隨辜通曠入了歸雁籬別院。院心有潛璇璣一人執杖靜立,她見辜通曠領了司玖陌過來,方擡手行禮。辜通曠微一點頭,便見潛璇璣足下散開法陣,是那穹清弗禦陣。

    司玖陌一詫,辜通曠便道:“玖陌,你隨我來。”

    司玖陌應聲,兩眼直看潛璇璣,數步之後才轉首正視,步下也已入了屋中,屋中唯見木束山閉目盤腿而坐。

    二人入內,門窗自闔,木束山才睜了眼,他道:“玖陌,來坐。”

    司玖陌如言,行禮罷後,緩步上前於木束山身前的墊上坐下,此時辜通曠也已安坐近旁,便聽木束山道:“玖陌啊,師伯們自作主張,想要除去加於你身的畫境幻障,你可會責怪師伯們?”

    司玖陌心中霎時泛起一絲慍怒,自師父夏霽雪病逝之後,還從未有人能替她決定過何事。眉頭一皺,司玖陌只問說:“木師伯何以知道有幻障加於我身?”

    木束山答道:“其實並不知道,只不過如今茯河不兩立,行此一道也好免去你南公師伯的猜忌之心。屋外院裏有略言和璇璣護法,你可安心。”

    聽至此時,司玖陌心道原來宛略言也在外面,方纔並未察覺,看來她的修爲又精進了許多啊。

    “我同你辜師伯在此施術,以求一試,若你身上真有畫境幻障,即可即刻除去,若無,多此一舉也並不打緊。玖陌,你可願意一試?”

    司玖陌心中百感洶涌,她自詡心清神淨,雖曾有過動搖,但仍難以置信自己也會身中畫境幻障。細細算來,自己真真切切與連商相交,不外乎半年來身藏連商館伺機襲殺繚如晦那段時日,後來便是凌霄坡與闔繡曲一戰,再後來便是冥河坊與闔繡曲的短暫一面。

    驀地右肩一剎刺痛,司玖陌便又想起了四年前的狐跡子期。先前初知無用散人之能時,她就懷疑自己是否曾受了狐跡子期畫境所制,於凌霄坡野洞,她也與阡點星談過此等懷疑。

    司玖陌心中直想,如若自己對狐跡子期的深愛僅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畫境,該當如何自處?如若自己四年來的執着僅是一段虛雲迷霧的幻障,那又當如何面對列位同門?

    一霎難定,反思己身,她司玖陌何曾在意過旁人目色?若身無幻障自然是好,無非是南公寂失了些許顏面,於五門而言,自己並未受制於連商終是好事。若有幻障,也無非是自己多了一個笑柄,稍後即能除去幻障,自然也是有益於五門。

    眼前的辜通曠與木束山始終對門下徒衆慈愛有加,自有父母之心。只不過木束山出言相問“可願意一試”時,卻與辜通曠已振奮了內息,似也由不得司玖陌做主了。

    深吸一氣,司玖陌便道:“辜師伯、木師伯,開始吧。”

    …………

    未時,八荒閣,桃園。桃枝上已綻了些許桃花,桃枝下,引青鸞與莫驚閒坐溪旁。

    一陣寂靜,莫驚問說:“方纔在議事堂中就知道辜師叔和木師叔要幫司師姐清去畫境幻障,卻沒想到這麼快就把她叫過去了……師姐,你說司師姐會同意嗎?”

    引青鸞低望溪水深處緩緩遊蕩的花鯉,倏然一段段清澈靈波自歸雁籬別院充斥而開,直把園中桃花搖落。擡眼望着片片落瓣,引青鸞只道:“看來也不用我說了……”

    莫驚則站起身來,瞧着歸雁籬別院之向,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便又坐回原處,低聲言道:“南公師叔還真是不放心司師姐啊。”

    引青鸞搖頭,不多置喙。於她心中,是相信近日常相伴的司玖陌師姐,還是相信不曾見過幾面的甫朝白師兄,並非易擇,但卻也並非難擇。

    矛盾心起,引青鸞忽想起莫驚早上與拾換酒去了摶山,便問道:“師弟方纔說,和拾師兄去摶山的時候還遇上了五葉觀的蒲虎?”

    莫驚答道:“沒見到人,只見到十幾只怪模怪樣的猴子。”

    引青鸞道:“是椂枝猴,整個五葉觀中,禁制椂枝猴的唯有蒲虎。”

    “對,就是這個名字,師兄當時就說了不好對付,提着我就跑回了鋣陽,後來也沒得空問問師兄,那椂枝猴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引青鸞解道:“椂枝猴最早也是見於《方齋述異》,生長於現今的疊州,說是爲一種名爲‘椂枝’的怪木所化,世人不辨此物是獸妖或是木妖。其貌並非兇惡,但它喜食人髓以滋根本。相傳椂枝猴智如孩童,凡殺一人,必高呼同伴分食腦髓血肉,取人長骨,擊節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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