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從沒人向他描述過有關父親的一切。
哪怕是他一起生活多年的爺爺，在他眼裏也只是一個古怪而嚴厲的老頭。他從不流露情感，更不會主動向唯一的親孫子示好。
所以爺孫二人的溝通並不多。甚至可以用陌生來形容。
當楚雲得知他纔是楚家唯一的血脈時，坦白說，一開始他是拒絕的，也難以置信。
在他看來，爺爺甚至對楚少懷的態度，都要好過自己。
要不是從各方證實，他都會懷疑自己得到的是假消息。
華夏武道世界，無人出其右的父親？
被譽爲華夏開國以來的第一強者？
打死楚雲都想不到，那個古板且性情古怪的老爺子，竟擁有如此美譽。而且楚家本身也是華夏最頂級的老字號豪門。
這麼看來，老爺子性格怪一點，脾氣大一點，也完全合情合理。
有本事的人，誰還能沒點脾氣？
“你還想和我談點什麼？”林萬里擡眸看了楚雲一眼。語調平和地問道。
“我父親的死，與你有關嗎？你在整件事裏面，充當什麼角色，出過什麼力？”楚雲一字一頓地問道。
他雖然疲憊不堪，虛弱之極。
可有關父母的事兒，他依舊萬分好奇。
他相信林萬里掌握了全部真相。對當年往事的瞭解程度，遠高過二叔楚中堂。
“如果不是我出賣你父親。”林萬里停頓了一下，繼而說道。“也許你們一家三口，能夠幸福快樂地生活到現在。”
“當然。只是也許。”林萬里語調平穩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卻瞬間將楚雲體內的怒焰拔高到了極致。
“你出賣了我的父親？”楚雲目光凝聚，寒光畢露。
“在我出賣你父親之前，我和他至少還維繫着表面的友誼。”林萬里抿脣說道。“他對我，也是信任的。”
沒有等待楚雲接下來的質問。
林萬里不疾不徐地說道：“自從你的父母成婚，他們便離開了燕京。過着浪跡天涯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一場變故。如果他們沒有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或許那場精心策劃的謀殺，並不會發生。至少不會如此迅速地發生。”
“而我，充當了最後的催化劑。我出賣了你的父親，背叛了他。最終，他身陷囹圄。爲了護住你和你的母親。他力戰而亡，一代武道霸主，就此隕落。”林萬里似乎並不擔心楚雲會因此生氣，憤怒，然後對自己下殺手。
事實上，他反而希望楚雲動手。
他只需要瞬間，就能讓楚雲埋葬於此。
快到連楚中堂，也未必反應的過來。
但楚雲並沒有如他所願，他只是冷冷盯着林萬里，一字一頓地問道：“爲什麼？如果你們是朋友，爲什麼要背叛我父親？”
“我說了。只是表面朋友。也就是說，我和你父親之間的友誼是假冒的，是不堪一擊的。甚至是——”林萬里語調清冷道。“我假意與他結交，實則，就是爲了將他推下地獄。”
“你恨我父親？”楚雲目光陰冷，漆黑的眸子裏，閃現暴戾之色。
“我恨他。”林萬里點頭。“但我更恨你的爺爺。你們整個楚家。”
“你那個自以爲是的爺爺，害我林家滿門被滅！”林萬里突然拔高了音量。語氣陰冷之極。“我不殺光你們楚家人，誓不爲人！”
“哦。”
楚雲淡淡點頭。
這樑子，他捋順了。
也確定了自己下一個復仇對象。
事實上，就算沒有此刻的談話。楚雲的下一個目標，也將鎖定林萬里。
只是現在，他的目標更明確，動機也很純粹。
“你現在可以對我動手。”楚雲緩緩擡眸，直勾勾盯着林萬里。“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二叔絕對不會干預你。”
楚雲渾身陡然爆發出一股濃郁之極的陰寒之氣。
彷彿來自煉獄的修羅魔王降臨人間。
可反觀林萬里，卻並沒有任何表態。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盯着楚雲。片刻之後，方纔說道：“我現在不會殺你。我會等你養好傷病。總有一天，你會下去陪你父母。我林萬里說的話，從來不會食言。當年你父親如此，今天，你也一樣。”
“不要後悔。”楚雲緩緩收起刀鋒。斬釘截鐵道。“你錯過了唯一一次可以殺我的機會。”
林萬里聞言，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臨走前，還不忘看了楚中堂一眼：“好好保護你的侄子。不要讓他死在別人手中。”
楚中堂沒出聲，只是淡淡點了一支菸。
今日一戰，徹底落下帷幕。
對楚雲而言，收穫頗豐。也展開了復仇的第一步。
對楚中堂而言，也基本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帶楚雲上山，不是爲了讓他死。
而是要他正式進入他父母曾待過的圈子。
要他真正意義上了解父母的敵人，並感受到憤怒的源頭。
渾渾噩噩的復仇，是沒有意義的。
找到真正的敵人，確定復仇的目標。才能讓自己更具動力，壓榨出更大的潛力。
哪怕到了今天，在楚中堂看來，楚雲的底蘊還是太差了。
想要完成復仇，想要將當年的楚家仇人趕盡殺絕。他還不夠格。
但至少，楚中堂已經看到苗頭，有了希望。
“怎麼樣？”楚中堂踱步走向楚雲。
林幽妙則是目光復雜地看了楚雲一眼，轉身離去。
她的內心很複雜。
她並不瞭解父親和楚家，竟有如此大的恩怨和仇恨。
如此看來，未來更應該與楚雲保持距離。
否則，父親必定重懲。
“死不了。”
楚雲吐出一口濁氣。咧開嘴，笑了笑。
“你還笑的出來？”楚中堂上下打量了楚雲一眼。“剛纔從你面前走開的，就是背叛你父親的敵人。”
“我知道。”楚雲微微點頭。“我總會再次找到他。完成復仇。但現在——我連走回房間的力氣都沒有了。”
更遑論復仇。
楚中堂深深看了楚雲一眼。然後一搭手，攙扶住了楚雲。
“二叔。”
耳畔響起楚雲真誠的嗓音：“謝謝您。”
楚中堂聞言，面無表情地繼續前行，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