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緋月五指緊緊捏成拳。
不錯，她讓陳寶兒帶路，不是因爲他是小孩好控制，她是有預謀的。
她和凌斷念這一路被各種找茬遇到麻煩，陳寶兒和他娘本來只是兩個陌生不相干的路人，陳寶兒的娘突然攻擊她總不是和她有私仇。
這點她一直很清楚。
想來也只是受了某種指使，來給她‘添點’麻煩的。
和這一路上長孫無極讓人給他們添的那些麻煩一樣。
只不過這次，他的添麻煩對她和凌斷念來說依舊不致命，卻讓一個無辜的孩子沒了娘。
這孩子心底會不恨？
他定然是恨的。
陳寶兒那孩子心細如髮，骨子裏性子又決絕。若不讓他親手爲自己娘‘報仇’，他身體即便藥物控制住了，也只是短時間的。
這個心結必須解開。
哪怕陳寶兒的娘不是長孫無極直接殺的，甚至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直接殺的，是她自己咬舌自盡。
但若是他們母子不遇到她和小九，那個婦人也不會那樣死。
陳寶兒哪怕不知道他娘具體的死法，但他娘這筆仇，他卻自己推測出來了。
畢竟陳寶兒跟着他們走這一路，長孫無極讓人給他們找的各種麻煩一樣沒斷過。
從她和凌斷念的言談之間，他也會知道有那麼一個人。
她是這麼想的。
乾脆帶陳寶兒一起來見長孫無極。
以陳寶兒這孩子的性子，一定會見機出手。
而長孫無極別說他的本事和護衛，就算沒那些，他也不至於，不會，讓一個普通孩子傷到。
可鼻息間的血腥味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她以爲的事只不過是她以爲而已。
“我……”
她才張口，外面陡然喊殺聲整天。
百里緋月猛地望出去，窗外先前還過分平靜的府邸陡然火光沖天。
看見熊熊大火的剎那，心底近乎有種揪扯得窒息的感覺襲來。
不知怎麼，無端端的，百里緋月腦中仿若回到了夢之境，師父自焚於大火中那一天。
百里緋月眼睛赤紅，“長孫無極，你到底還要做什麼啊！！”
“凌婧，”牀榻上未動的男人語音揣測不透的平靜，“自己去看。”
她去看，她去看……
百里緋月衝出去看到的就是漫天火光中的刀光劍影。
火光和鮮血把暗黑的夜都染成了血紅色。
有那麼一瞬間，百里緋月覺得荒唐極了，有種不知道身在何處的錯覺。
也就是這麼一晃神，身邊疾風般一道身影靠近，“冒犯了，大小姐，請跟屬下來。”
話落直接抓起百里緋月的手熟門熟路往一旁茂密的花叢深處跑。
這人穿着這府邸那些小廝一樣的服飾，但顯然不是長孫無極的人。
稱呼她爲大小姐的，只能是凌斷念的人。
而不過眨眼間，那人居然開啓了一處機關，那茂密的花叢分開一條地道。
百里緋月白天才從這附近路過，當時何曾想得到這裏有地道？
那下屬也沒瞞她，“大小姐您被帶走後，主子很快就找到了您的下落，只是防衛森嚴，沒法出手。”
下屬又補充道，“大小姐放心，這地道只能開啓一次，我們進去走過後，就會自動毀了，旁人無法追來，而這花園附近的守衛早已全部換成了我們的人，屬下可帶着大小姐從這裏安全離開。”
百里緋月扯了扯嘴角，垂眸，“那就走吧。”
下屬立刻護着百里緋月進入暗道，一如他所說，這地道機關奇巧高超，只能開啓一次。
百里緋月甚至能聽到身後走過的地方，暗道坍塌的聲音傳來。
“這是你們主子親自設計的吧。”
那下屬道，“是，的確是主子親自設計的。”
在暗道裏快步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終於，隱隱有光線傳來。
百里緋月鑽出暗道，是在一處寬闊的海岸港口邊。
此刻夜半，澎湃的大海也顯得有幾分清冷。
月色下等待着的少年身影宛然，目光如水。
看見百里緋月後，他臉上乍喜高興起來，嗓音又柔和，又久別重逢的珍重激動，“阿姐！”
從夢之境草原失去雙眼到現在重見光明，其實已經過了不少的時間，發生了不少的事情了。
即便是百里緋月被長孫無極‘抓走’，到現在，時間也不算短。
凌斷念卻能把這個時間距離拉得一點都不剩，好像他們不過分開了一個時辰，一頓飯的時間而已。
卻沒料到，百里緋月沒回應他。
只是就那麼看着他，看得少年臉上的笑一點點落了下去。
“阿姐，你怎麼這樣看着我。”
“解藥給我。”百里緋月平靜又直接的開口。
她的平靜，卻無異於平地驚雷，無異於寒冰臘月的冷水。
“阿姐，你在說什麼……"
百里緋月淡淡嗤笑了聲，“你這麼聰明的人，還要聽我說出來嗎。”
“阿姐……”
百里緋月脣角勾起，笑了，聲音也很是溫柔，“小九，我怎會是你的阿姐？”
凌斷念呼吸一滯，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抽離，許久之後，才極輕極輕的，半是悲傷半是憤怒的喚了一聲，“……阿姐……”
“拿來。”
凌斷念嘴脣發顫，“阿姐，你還是捨不得他。”
百里緋月沒回答，還是那兩個字，“解藥。”
海風無情的拍打着兩人衣衫，在那衣袂翻飛的細碎聲中少年一直望着她，眼神若一盞守望的燈，在搖曳的期盼中泛着朦朧的光，使整個人看起來彷彿被水雲縈繞，恍惚間產生了一種悽美感。
再到那眼中有什麼細碎的東西散開來。
終於。
“給他！把解藥給他送去！”
吼完這句話，少年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沒了。
他身邊替他保管各種藥和蠱的貼身隱衛很快依令而去。
這海邊港口處除了百里緋月和凌斷念，還停着一艘巨大的船隻，船上各處站着水手和護衛等一應衆人。
而此時此刻，卻好似只剩下了百里緋月和凌斷念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