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天豪夫婦纔剛剛推門而入，將於錦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
而後，夫婦二人也雙雙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葉子卿忍不住喃喃問了一句。
可話剛問出口，她便身形一晃，險些倒在地上。
於錦低着頭，不忍回答，只是一陣唉聲嘆氣。
葉子卿眼眶又瞬間泛紅了。
她本來是爲了打探沈默的消息而來，不曾想纔剛剛抵達北疆，和於錦前後腳進入議事殿，便聽到了這番噩耗。
此時對於沈天豪夫婦而言，這時的心境，大概就相當於當日人族武者凱旋時的楊風。
沿着中域縱深一萬里，沈默身邊僅帶着楚天碧一人，沒有退路，亦沒有歸途。
兩人從一開始，或許只是疲於奔命。
可到了最後，面對異族人的圍追堵截，在心知逃不掉了之後，二人選擇了用最慘烈的方式，與敵攜亡。
沈默的死訊，對整個人族而言，都是巨大的打擊。
在葉子卿話音落下之後，大廳裏仍然鴉雀無聲。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於錦更是不知如何開口。
但所有人都知道，於錦不可能說，這種事，也不能拿來說謊。
不知沉默多久，沈天豪忽然擡起頭，望向頭頂的天花板。
這墨魚城的一切，都彷彿鐫刻着沈默的印記。
沈天豪這位鐵血將軍，眼中已是淚光隱現，虎目通紅。
縱然在這麼多人面前，他極度想要剋制自己的情緒。
可終究是喪子之痛，他沈天豪，包括如今偌大的沈家，就這麼一個後代。
“好！幹得好！”
沈天豪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從牙縫中擠出一行字。
他語氣略帶欣慰道：“作爲我沈家男兒，他不忍丟下兄弟，義無反顧衝回去救人，算他有種！
作爲我人族武者，在明知道步入窮途末路的時候，他沒有卑躬屈膝的投降，而是給了敵人一記重創！
這就是我的兒子沈默，是我沈天豪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從前，值得沈天豪驕傲的事情很多。
且不說治理北疆有功，光是他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戰鬥，其中無數次都可以堪稱是奇蹟。
他的一生，本就可以說是傳奇。
可時至今日，沈天豪最驕傲的事情，便是生出了沈默這樣一個兒子。
從進入北疆到現在，沈默走進人們視線的時間並不算長。
可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人族因爲沈默，在戰場上屢次佔到了便宜。
人族弟子，從之前的慷慨赴死，到現在屢戰屢勝。
這一切，沈默至少佔了八成功勞。
如果將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拆開，這是屬於沈默的時代。
他像一顆流星，短暫的劃過人族上空。
雖然只是一剎繁華，卻格外耀眼，滯留在人們腦海中，永遠無法忘懷。
葉子卿呆呆望着遠方，那平日裏靈動的眸子，已是萬念俱灰。
沈天豪緊握雙拳，那從前挺直的脊背，稍微彎下了一些。
鐵血主帥，終究不是冷冰冰的鐵。
獨子戰死他鄉，他這個當父親的，如何能夠平靜？
“天豪，我想給默兒報仇，我們這對當父母的，虧欠他的太多了。
從前一聲不響將他留在帝都十八年，讓他嚐盡了苦難，好不容易等到孩子長大，有能力來北疆找我們，我們卻沒來得及爲他做些什麼。
現在……”
葉子卿說到這裏哽咽起來，剩下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下去。
但沈天豪，是聽懂了的。
他輕輕點了點頭，紅着眼睛看向王道，緩緩道：“聽說，小靈域和中域的大軍正在集結？”
“不錯！”
王道瞥了一眼於錦，努了努嘴。
於錦趕忙道：“目前消息並不明確，仙域一方，也很震怒！特別是中域域主岳陽，更是放出了不滅人族誓不罷休的狠話。
還有小靈域，小靈域的目的，似乎並不是報仇，而是爲了解救自己的域主。
北域暫時沒有動靜，好像準備讓開道路，袖手旁觀。”
“兩大域強者，不好對付啊！”王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是兩大域，北域不會袖手旁觀的，我瞭解北羽，他是一條陰險的毒蛇，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也就是說，三大域，共同進犯人族。”
王道說着，臉上一片凝重之色，而後有些爲難道：“這個……目前的北疆，人手的確是有些捉襟見肘。
楊風能力有限，此前有遭逢變故，未必有能力抵擋三大域，看來我得早做準備了啊！”
“讓楊風休息吧。”
沈天豪沉默良久，忽然開口說道。
此話一出，王道眼睛頓時亮起，他似乎就在等這句話。
“你準備親自掛帥出征？”
沈天豪眼裏放出無盡的寒意，一字一頓道：“既然到了這步田地，我人族，已無退路可言！
這是我最後一次出任北疆主帥，當戰爭結束，無論生與死，以後的北疆，就承蒙諸位鎮守了！”
衆人聽了沈天豪這話，皆是神情劇震。
他們從沈天豪的語氣中，讀出了一絲濃濃的決然。
那是一種，彷彿要與敵攜亡的感覺。
王道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放棄了勸說沈天豪的打算。
就像他此前說的那樣，沈天豪是個瘋子，但他是個極度冷靜的瘋子。
他絕對不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既然說下這番話，說明沈天豪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當天下午，北疆哀聲一片。
沈默隕落的消息，終究還是沒能瞞住，在北疆不脛而走。
乃至人間，都開始迅速傳播起來。
此時的蘇婉瑜，剛剛從蘇城探親歸來，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她靜坐在自己的房間中，足足愣了很久很久。
而後，洶涌的眼淚，潸然落下。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將那沈默送給她的劍，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與此同時，在帝都北部，穆家大院內。
穆紙鳶同樣在練劍，在得知沈默的死訊之後，她手中的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再起身，她頭也不回出了家門，所去的方向，正是曙光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