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嚴格意義上來說，沈默是爲他而死。
無論沈天豪夫婦對他有怎樣的不滿，哪怕要了他的命，他也沒有半點怨言。
然而，讓他感覺有些難受的是，沈天豪夫婦似乎並沒有要埋怨他的意思。
從始至終，看向他的目光都很平淡。
楚天碧苦澀道：“二位是想聽，老沈回去找我之後的事情嗎？”
“都說說吧。”沈天豪擺擺手。
夫婦二人坐在沈默牀邊，靜靜望着愛子的臉龐，皆是五味雜陳。
楚天碧開始緩緩講述起來，從沈默前去幫他，再到兩人通過空明石逃命。
最後無奈之下逃亡中域，炸掉域王城之後折返。
他說的平淡，可一字一句代表的意義，卻是那樣的驚心動魄。
這些事，都記在楚天碧心間無法忘懷。
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聽到沈默與楚天碧後路被斷，只能向着中域深處逃亡的時候，葉子卿已然幾度落淚。
縱然爲昔日戰場上之上的女武神，她也聽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母子連心，葉子卿甚至在此刻體會到了，沈默當日無法迴歸人間，只能一路逃亡時的絕望感受。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等死。
而超過九成九的人，在遭逢沈默那般遭遇的時候，多半都會選擇回頭與敵人死戰。
匆匆結束自己的生命。
再窩囊一些，放下武器投降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沈默沒有，他心中始終秉承着一個信念。
自己可以死，可一定要爲人族爭取最大的利益。
那麼沈默炸掉中域的域王城，能爲人間帶來多大利益？
沒有人能夠估算清楚。
但只他一人，已經足夠讓人族被仙武七域所忌憚，當成同意水平的勢力。
以後的仙武七域，或許還會敵視人族，但絕對不敢輕易冒犯。
因爲人族出了一個沈默，遲早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這個昔日無比羸弱的種族，如今已經成長到了一定地步。
可以說，沈默憑藉一人之力，讓整個仙武七域，都忌憚了人族幾分。
想到這裏，沈天豪和葉子卿又是一陣難受。
特別是沈天豪，他平日裏總是將家國天下放在嘴邊。
可如今，望着沈默那安靜如熟睡的面龐，那顆鐵血的心，也漸漸麻木了。
人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默的死，讓他那顆熾熱的戰鬥之心，被熄滅了大半。
“戎馬一生又如何？名動七域又如何？終歸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
沈天豪悠然嘆息，儘管在當日沈默前去救楚天碧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可想到了，不代表能夠接受。
當年沈家一會，沈默籌備與血煞盟的戰鬥。
那時候，他就以人間主帥的身份，狠狠告誡過沈默，千萬不要在戰場上抱有僥倖心理。
可終歸，還是他抱着這種僥倖，放走了沈默。
假設他當日自私一些，按照老王所說的那樣，執意阻攔沈默離去的話，結局是否有所不同？
二人夫妻多年，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他的意思，葉子卿有怎會不明白？
在短暫的思索過後，葉子卿便輕嘆道：“不存在這種可能，默兒若是能夠輕易攔住，那便也不是他了。
要知道，他是你沈天豪的兒子啊。”
沈天豪瞠目結舌，久久無語。
楚天碧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這次回來，只是想將他的屍體和三魂帶回來留在人間。
如今異族人大舉犯邊，過了今日，我便去前線陪沈二祖作戰了。”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楚天碧已經報了必死的決心。
這一路上，幾經生死，光是被異族人攔住就不下一百多次。
要是換做平時的他，絕對不會受這個恥辱，直接選擇與敵人死戰。
可謂了將沈默的屍體帶回來，這一路上他裝瘋賣傻，忍辱負重，早已受夠了。
在得知沈默隕落的那一刻，他其實就已經不想活了。
沈天豪目光微微一凝，瞥了一眼楚天碧，淡淡道：“這就不想活了？”
“沒有。”楚天碧嘴硬搖頭。
沈天豪緊接着道：“你想死想活，其實跟我沒什麼關係，反正你楚家已經有後了，你死了也不耽誤什麼。
就是可憐那沒出生的孩子，一出世多半就要沒了爹了。”
“你說什麼？”
楚天碧豁然擡頭，一雙眼瞪得像個銅鈴。
沈天豪道：“帝都傳來消息，你夫人已經有了身孕，你若是死了，這孩子正好認我和子卿做乾爹乾孃。”
“你想得美！”
楚天碧瞪了瞪眼，激動的手足無措。
足足半晌，才小心翼翼問道：“孩子，真的？”
“千真萬確。”沈天豪點了點頭，補充道：“是你的種。”
楚天碧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不是，我……我那什麼，先不去找沈二祖了。”
這一刻，他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或許，二者皆有。
葉子卿美目流轉，重新落在沈默臉上，道：“我問你，你剛纔說，默兒的三魂歸來，是什麼意思？”
楚天碧帶着沈默的‘屍體’回來，這夫婦二人都能理解。
可葉子卿要是沒聽錯，楚天碧剛纔說了一句帶着沈默的三魂。
楚天碧一拍後腦勺，趕忙道：“我這一路上，都沒看到他的三魂離開身體，應該還在他體內。”
“嘶！”
沈天豪聽罷，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而後同時眸光亮起。
楚天碧也納悶道：“按理說，他這模樣死的已經不能再死了，人魂留在體內不離開還有情可原。
天地二魂怎麼也不走？”
這個問題，沈天豪和葉子卿也不知道。
但這短短一句話，無疑給了夫婦二人一些希望。
從古至今的例子，無一不在闡述着，只要武者的三魂在，人其實就不能算作是已經隕落。
那麼如果按照這個結論去推理的話，會不會沈默也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