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蕭貞渝應該是活過來了。
從當初爲他抵擋李承玄和夜無歡的合力一擊隕落後，沈默每時每刻都在承受着煎熬。
他自問虧欠蕭貞渝的太多了，多到這輩子可能都償還不清。
如果她就此長眠，沈默覺得自己一輩子都還不完這救命之恩。
縱然蕭家已然是世家，可他如何能填補蕭關北心中的痛？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從當初沈蓮心提起關於鬼王的事情之後，沈默其實一直就在等待這一刻。
在他注視着蕭貞渝醒來的那一刻，蕭貞渝其實也注意到了他。
四目相對，兩雙眼中，皆是多了幾分恍若隔世的意味。
蕭貞渝看到沈默那一刻，一顆心莫名安寧了下來。
“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
沈默不大自然的點了點頭，低聲問道：“你現在感覺怎樣？”
蕭貞渝甜甜一笑，道：“前所未有的好，我感覺，我的世界重新變得鮮活了。”
沈默聽完，微微舒了口氣。
到目前爲止，蕭貞渝還能與他對答如流，這意味着，她沒有失憶之類的問題。
沈默斟酌了一下言辭，而後將蕭貞渝沉睡之後，關於她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蕭貞渝和秦懷遠靜靜聽着，神色隨之變幻。
包括一旁的鬼王武千絕，也是一臉若有所思。
他原本以爲，沈默和蕭貞渝有一段生死戀情。
可聽了半天，他終於聽出來，生死是有的，可戀情卻是沒有。
他也算理解了，沈默之前爲什麼會提出用條件交換蕭貞渝的命。
“哼！沈家人，果然都是冷血之徒！”
葉尋聽完這話，竟是附和的點了點頭。
“此話，倒也非虛！”
沈默簡單說了一通，蕭貞渝靜靜聽着，臉上的神色，看上去無悲無喜。
一直到沈默講完，蕭貞渝忽然莞爾一笑，“沈默，你知道麼？在我沉睡的這段時間裏，我做了一系列的夢，如果按照我沒死來算的話，姑且……算是夢吧。”
“夢……”
沈默目光一凝，不由歪了歪頭。
蕭貞渝笑道：“我夢到，回到了在帝都的那段時光，我們還是假夫妻，我每日叫着你夫君，你也願意喊我一聲夫人。”
“額！”
沈默不免有些錯愕。
一旁的三位聽衆，也是一臉茫然。
老實說，就連葉尋，都不知道沈默和蕭貞渝的這段過往。
他跟隨沈默，都是後期的事情了，那個時間段，蕭貞渝幾乎已經不叫沈默爲夫君了。
此刻除了葉尋之外，鬼王與秦懷遠的目光，多少都帶着幾分鄙夷之色。
“葉尋行爲！”武千絕道。
沈默瞪大眼睛，一時間那叫一個憋屈啊。
曾幾何時，他還這樣說沈流沙。
沒想到一轉眼，也輪到別人說他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道好輪迴。
不過他此刻，並沒有心思理會旁人的嘲諷，而是有些歉疚的望着蕭貞渝。
如果說在今日以前，這世上他最虧欠的人，那無疑是蕭貞渝。
就算到了現在，他仍然有愧於蕭貞渝。
蕭貞渝輕笑道：“沈默，說真的，那段時光，是我此生最快樂，也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沈默一時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口。
明知道回不去了，他也只能緘默不言，說出來未免太殘酷了。
“在夢裏，我想了很多很多，就像在現實中那樣的清晰。”
“你剛醒過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沈默低聲道。
“不！”
蕭貞渝搖搖頭，望着沈默道：“夫君，我想說！”
她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沈默聽完，也是一臉動容。
緊接着，蕭貞渝燦爛一笑道：“放心吧，這是我的最後一次再叫你夫君了，從今以後，山高水闊，只是朋友。”
沈默繼續沉默，他不知道，此時的蕭貞渝是怎樣一種心境。
蕭貞渝灑脫一笑道：“在夢裏，我夢到你接納了我，讓我待在了你身邊。
可我發現，我無所適從，我或許很喜歡你，但我沒辦法面對婉瑜姐那張溫柔的臉。
更沒辦法面對這一份，因爲讓你愧疚而得來的愛。”
誠然，她挾恩圖報，沈默一定會接納她。
至少會克服蘇婉瑜那關，在心中爲她留一個位置。
即便如此，她也相信，沈默對她不會錯。
可能比她以後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好。
可這樣強求而來的名分，她不稀罕。
作爲昔日帝都第一的天之驕女，她的傲氣始終沒有被消磨殆盡，只是平日裏收斂的很好。
她可以爲了愛卑微到一文不值，也可以爲了愛，決然放手。
她在夢中模擬了無數場景，卻無法模擬出自己與沈默相扶到老的畫面。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她一廂情願。
沈默從始至終，只是想要一個名額去好救人，而她卻因爲屢次依靠沈默汲取安全感，終而假戲真做。
蕭貞渝笑的十分明豔，安靜的注視着沈默，輕輕道：“我謝謝你！”
“謝我什麼。”沈默好奇道。
“謝謝你，教會了我成長，和如何去對待愛情。”
蕭貞渝輕撩髮絲，目光望着遠方，接着道：“說真的，我看不起從前的自己，沒有不顧一切去愛你的勇氣，也不能徹底斬斷，去變成更優秀的自己。
我始終在放棄你與爭取你的邊緣徘徊，徘徊久了，以至於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說來可悲。”
沈默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如果以他的角度看來，在蘇婉瑜甦醒過來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蕭貞渝一直在原地踏步，始終沒有前進。
縱然她的實力一直在飛速提升，可失去了自己原本那份靈性，無論武道路走出了多遠，都註定無濟於事。
“可以說，從前的我，一直在試圖去取代婉瑜姐姐，或者以她的方式，在你心裏佔據一席之地。”
“但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那不是我，也不是我該有的樣子。
我要走的路，應該是最初在天盟立誓的那樣，帶領蕭家成爲一方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