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動輒就會掉腦袋的江湖，他這麼做，更像是在爲沈天豪、沈默等人祈福。
而陪在他身邊的，只有沈風華。
這一天，是人間的元旦。
又一年雪漫帝都，沈風華穿着一身雪白的戎裝，安靜地坐在院子裏賞月。
她撐着下巴，柔和的月光撒在她臉上，映襯着院子裏潔白的積雪，勾勒出一副美好畫面。
“想喫我哥買的糖葫蘆了。”她小聲嘟囔。
忽然，一串紅彤彤的山楂糖葫蘆出現在她面前。
沈風華一擡頭，沈默的笑臉映入眼簾。
她眼眸瞬間起霧，起身撲在沈默懷中。
“哥……”
才叫了一聲，就已經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沈默輕輕拍了拍她後背，笑道：“都這麼大了，還改不掉小時候的毛病。”
“就……就一串啊。”
沈風華嘟了嘟嘴，接過糖葫蘆，大眼睛望着蘇婉瑜和凝兒。
沈默乾咳一聲，尷尬道：“忘帶錢了，這還是讓小鳳凰求來的。”
沈風華這才注意到，沈默身後如瓷娃娃一樣，睡眼朦朧的小鳳凰，此刻正嘟着嘴巴一臉不爽。
沈默把她最喜歡的紅棉襖撕開了一道口子，還給她臉上抹了把灰，讓她裝成小乞丐去求糖葫蘆。
賣糖葫蘆的老大爺一見小鳳凰，直接拿了一把糖葫蘆遞給了她。
當然，剩下的都被小鳳凰獨吞了，只留了一串給沈風華。
沈風華噗嗤一笑，“你堂堂沈家大少爺，去沿街乞討了啊。”
“再說！”
沈默一瞪眼，沈風華訕訕一笑，躲在蘇婉瑜身後，安靜的喫着糖葫蘆。
“大伯呢？”
沈風華歪了歪頭，道：“上香去了吧，今天是那個人的生日。”
沈默略一回想，這纔想起來，元旦這一日，正是沈天鄺的生日。
雖然沈天鄺父子已經死了很久，但終歸還是一母同胞。
他知道，沈天意是沈家最有情有義的人，也是最像老爺子的一個。
人死如燈滅，當年恩怨付東流。
上柱香，也算求個心安。
“你等等，應該一會兒就出來了。”
沈默搖搖頭，“不必了，我也去祠堂看看。”
說着，他留下蘇婉瑜和凝兒，獨自一人朝沈家祠堂走去。
祠堂裏，沈天意坐在一張桌子旁，桌上擺着一壺酒，還有兩個杯子。
其中一杯已經空了，另一杯，卻還慢着。
沈默緩步走上前，將杯中酒撒在地上。
“剛回來？”
沈天意換了三炷香，頭也不回問道。
沈默笑了笑，點點頭坐在桌子一側。
“想大家了，回來看看。”
沈天意點點頭，遲疑了下，朝一旁的香爐努了努嘴。
沈默輕輕擺手，“我就算了，不合適。”
沈天意笑笑，也不吭聲。
“這麼久了，還沒走出來啊。”
“我和他的恩怨，早就已經散了。”
沈默攤了攤手，而後淡淡道：“不過，老爺子的死，我原諒不了他，讓他躺在這裏，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沈天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老爺子死在嶺南，而天鄺告訴老爺子的地址，其實是渭城。
沈天意起身，拉着沈默向外走去。
沈默遲疑了下，起身跟在他後方。
叔侄二人一前一後，回到沈家大堂。
院子裏，洛櫻三女也在，早已準備了一桌子飯菜。
當看到沈默，三女甚至比沈風華還要激動。
沈默不在，三女若不是有沈風華和沈天意照顧，在帝都都很難生存下去。
這裏畢竟不是武者的世界，三人除了一身武學，早已身無長物。
而讓沈默驚奇的是，三女竟然都達到了度劫境。
雖然都是初期，但進步已經很神速了。
沈默一面安慰三女，一面承諾下次去北疆絕對會帶上她們，這才肯罷休。
這大概是沈默在帝都喫的第一頓團圓飯了。
沈天意還是那麼沉默寡言，除了偶爾擡頭問幾句關於沈家人的情況，便沒有多餘的話。
這位沈家當代家主，習慣將所有的感情都藏在細節中。
這一晚，叔侄二人一直喝到很晚，沈默就在沈家住下。
次日，各大豪門得到沈默回來的風聲，紛紛派人前來拜訪。
不過此時的沈默，已經留下凝兒和小鳳凰，帶着蘇婉瑜離開了沈家。
他的第一站，是去郊外的陵園祭拜柳青。
而後，便直接南下蘇城。
再度降臨這座熟悉的溫婉小城，往昔記憶涌上心頭。
當看望過陳月霜、雷虎等老朋友後，沈默又去了一趟李家。
那帶着七個女友出去遊歷江湖的李家大少李軒並不在。
聽李松楊說，和沈默一樣，已經兩年沒回來過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沈默夫婦都在陪周靜夫婦逛街。
周靜還是如從前一樣潑辣，只不過這一次不再針對沈默，而是針對蘇婉瑜。
一面怒斥蘇婉瑜不爭氣，沒生下一兒半女，一面又督促沈默努力。
世俗的人，世俗的觀念。
沈默和蘇婉瑜只是靜靜享受着天倫之樂。
直到又一次天明，兩人早早起牀，悄悄離開了家。
這一行，沈默感觸頗深。
見過了所有想見的人，卻更像是爲自己的過去畫上一個句號。
站在帝都城郊，他回望着後方走過的山川大地。
這片他發誓守護一生的土地。
下一次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亦或者，再無歸期。
回去的時候，他連洛櫻三女也帶走了。
沈風華和沈天意，還是留在帝都，儘管沈風華哭紅了眼睛，沈默還是狠下心沒帶上她。
當回到北疆，墨魚城外，葉輕塵七人，外加兩百零五個宗師強者，早已等候多時。
沈天豪站在城池最高處，一聲戰鼓擂響，兩百多宗師強者無聲開拔，向着邊關而去。
沒當一個宗師沒入虛空，沈天豪身旁，張大福便將名字記錄下來。
直到，最後一個也消失不見。
沈家動物園的成員，排列在沈默後方。
沈默騎在雪鶴背上，後方帶着蘇婉瑜，轉身消失在了天際。
殷月蘭、武千絕、阿楠和魔神四位強者緊隨後方。
沒有任何儀式，也沒有依依不捨的送別。
就這樣，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