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發生的事,沒有瞞過皇帝耳目,他在皇后宮中聽人彙報完,隆起的眉心就沒鬆開,“老大太胡鬧了。”

    皇后端上一杯凝神茶,溫聲勸道:“不過是孩子玩鬧,陛下何必煩惱。”

    “孩子?”皇帝哼了一聲,接過茶盞,“三十多歲的人,還是孩子?”

    皇后便笑道:“在父母眼中,就算鬍子發白,孩子也還是孩子。我看安王沒有惡意,就是愛玩了些,兄弟間開開玩笑,不是正常得很?”

    “那也該適度。”皇帝喝了口茶,溫熱的茶水一路暖入腹中,他緩緩舒了口氣,“惹惱了瑞王,那混小子還不知幹出什麼事來。”

    “依我看,瑞王自從成了親,脾氣比從前收斂了許多,未必真的會與安王計較。再不濟,改日我把瑞王妃召進宮,代安王陪個不是。”

    皇帝擺了下手,“你是長輩,讓你賠不是,他們也不怕折壽。罷了,就如皇后所說,這事不用管,老大自己惹的麻煩,叫他自己收拾。”

    皇后笑着把一疊茶點往他面前推了推,心裏清楚,皇帝嘴上說不用管,並非真的讓她什麼也不做。不然,若瑞王脾氣真的上來,把安王打了,到時該如何收場?

    這些王爺皇子,沒有一個是她親生的,可處於皇后的位置上,她就不得不拿出一副慈母的面孔,維繫着面上的平和。

    這麼多年,皇后已經習慣,也不覺得累。

    後宮裏,哪個女人容易?至少,她不用爭寵,不用奪位,不必擔心一旦失敗,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至少她還有皇后這個頭銜,往後不管誰坐上龍椅,她都是太后。

    她輕輕晃着杯子裏清澈的茶湯,眼角看見窗外斜生的一支紅梅,梅花上落着雪,白的愈白,紅的愈紅,多少年過去,依舊如此。

    此時瑞王府裏,晚膳剛剛撤下。

    這個時間比平時晚了些,誰讓瑞王與王妃兩人,在武場內待到天黑纔出來呢?

    蘇伊梳洗完,裹着毯子靠在軟塌上,翻閱府內的賬本。青蓮把燭臺端近了些,燭光照在蘇伊臉上,朦朧的光線,將她的側顏襯托得越發完美。

    “夜裏看書傷眼睛,不若留到明日再看。”青蓮輕聲道。

    蘇伊唔了一聲,“這幾頁看完就好了。”

    臨近年關,各處清算的賬本都送到府裏,偏偏蘇伊這幾日又偷了懶,不是賞雪景,就是看梅花,並未在這上頭花多少時間,纔不得不半夜用功。

    正說着,瑞王踏進房內,他在別處沐完浴,只在褻衣外披件外套,就在大冷夜裏四處走動,坐下時,蘇伊還見到他胸前的衣襟溼了,想來從水裏出來就沒擦乾。

    蘇伊並不怕冷,看着他卻也感覺到幾分寒意,“大冷天,小心着涼。”

    “不冷。”瑞王道。

    他一來,就佔住了蘇伊腳邊的位置,原本寬窄合適的軟塌多了個人,陡然變得擁擠起來。

    蘇伊從賬本里擡起頭,瞥了他一眼,瑞王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神比平日更多幾分熱度。

    青蓮已經悄無聲息退出去。

    下午蘇伊去了武場後,半天沒見出來,青蓮本就憂慮的心情,更是急得團團轉,怕王爺氣頭上,爲難王妃。

    就在她等不住,打算斗膽衝進去時,王爺和王妃一同走了出來,兩人看着並無異樣,只除了王爺比平常更加專注地看着王妃,灼熱的眼神幾乎能把人融化。

    不說那些小姑娘看了臉紅,就連青蓮,也不好意思在他們面前多待。

    屋裏只剩他們兩人,蘇伊動了動,把腳從毯子底下伸出來,她沒穿襪子,纖細的腳白得剔透,幾個腳趾頭小巧精緻,彷彿是玉雕成的。

    瑞王下意識伸手,想要握住,蘇伊卻靈活地扭了一下,輕巧躲過,將腳翹在他腿上。

    黑色的外袍上落着一直雪白的腳,彷彿十分尋常的一幕,瑞王卻不能抑制地滾動了下喉結。

    蘇伊已經把賬本拋開,半躺在軟塌上,一手撐着額頭,饒有興致地晃着那白得刺眼的腳。

    她現在算是理解,話本里那些妖精、豔鬼,勾引書生的樂趣所在了。

    她感覺自己此刻就有點狐狸精上身,光光看着他眼神熾熱、身體緊繃,卻又不知該做什麼的樣子,就覺得十分有趣。

    但她並未逗弄太久,便將腳收回,在瑞王不自覺追逐的視線中,跨坐到對方身上,摟住他的脖子,打算做點真正的狐狸精,該乾的事。

    這一夜彷彿與往常無異,次日清晨,瑞王醒來後,看見懷裏的人,並沒有繃緊身體,而是越發摟緊了些,似有些無法剋制,他低頭親了親蘇伊的額頭。

    蘇伊在他懷裏動了幾下,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未說話,嘴脣上就被人親了一下。

    她清醒過來,與某個親她的人大眼瞪小眼,然後對方再次靠近,在她臉頰上又親了一口。

    “……”蘇伊有點懷疑,只不過一夜,她的狗子就變成親親怪了麼?

    事情遠不止於此,丫鬟們端着洗漱用具入內伺候,以往,兩人從牀上爬起來各洗各的。這次,瑞王起身後,僅着褻衣,連外袍也不披,就把蘇伊抱起來,放到一旁的軟塌上,隨手拿了毯子裹起來,然後示意端水的丫鬟靠近,他絞了條熱布巾,要給蘇伊擦臉。

    有一兩個丫鬟年紀小,還不夠沉穩,見王爺抱起王妃,就忍不住低呼一聲,面紅耳赤地低了頭,連手中的托盤都差點沒端穩。

    稍年長些的,見到凌亂的牀鋪、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味道、還有王爺對王妃的殷勤體貼,也莫不覺得耳熱,不敢多看。

    唯有蘇伊還算淡定,半途用手擋住瑞王,道:“我自己來。”

    哪知對方眼下並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握住她用來阻止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擦過去,擦完後還在手背上親了一下,擡頭看她時,那眼神,彷彿狗子看着它的骨頭,恨不得時時刻刻含在嘴裏。

    蘇伊心裏是拒絕的,但他看頂着張面無表情的臉,做這種極盡討好珍惜的事,愣是沒再說出抗拒的話。

    於是瑞王俯過來,在她嘴角吻了一下,然後開始給她擦臉。

    蘇伊感覺自己要是個拇指姑娘,說不定真會被對方含在嘴裏。

    最後某人還想給她換衣服,被蘇伊無情拒絕,趕出房去。

    她是真的沒想到,幾個世界過來,這次的魔狼看着最冷酷,結果一旦開竅,其黏人功力也是最強的,這難道就是物極必反?

    用早膳時,她再一次拒絕對方想要把她抱在腿上餵食的想法,她真的有手有腳,不會因爲沒人喂就餓死。

    瑞王看着她的眼神還有點遺憾,有點失落,眼皮下垂的時候,甚至有點可憐。

    蘇伊堅決不心軟,摟摟抱抱也就算了,親親摸摸也能忍,還要把她當個小寶寶一樣餵飯,她大魔王不要面子的呀?

    喫過早飯,她進宮給太后、皇后請安。

    皇后留她多坐了一會兒,彷彿閒談似的,說起昨日安王府上的宴席,“雖說瑞王並非陛下親子,可陛下對他的疼愛,不比任何一個皇子少,你不知道,小時候,安王還因爲這個鬧了不少彆扭呢。好在現在各自長大,都懂事了,看見他們這些兄弟和和美美的,陛下和本宮心裏再高興不過了。”

    蘇伊含笑聽着,對皇后話裏的意思,心知肚明。不外乎讓她勸勸瑞王,別真的跟安王起矛盾。

    她也沒打算放任瑞王去把安王打一頓,畢竟對方看着是真弱,一不小心打壞了怎麼辦?皇帝雖說將瑞王當親生兒子一樣疼,但到底不是親的,侄子把自己兒子打傷了,這種事,就算明面上再不計較,心裏也有芥蒂。

    況且昨天的事,沒給她和瑞王造成嫌隙,兩人的關係反而因此有了進展。再加上,她從毛團團那裏瞭解到,安王以後活不長,蘇伊覺得自己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個短命鬼計較了。

    她認真應和了幾句,皇后見她領悟,自然高興,賞了不少東西,當做補償,一時間,雙方都歡喜。

    從皇后宮裏告辭,蘇伊走向外廷,遠遠看見有個人站在那裏,身形高大,英姿挺拔,黑色的披風在身後隨風輕蕩。

    她走近了些,道:“你怎麼也入宮,陛下召見麼?”

    “來接你。”瑞王道,說着就伸出手來。

    蘇伊看他的架勢,立刻往旁邊一側,“我自己能走,不用抱。”

    瑞王的手垂在半空,並不甘心收回去,連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一人退一步,手牽着手回去。

    另一側,皇帝坐在大殿上批奏摺,隨口問道:“不是說瑞王進宮了,這麼幾步路,就算爬也該爬到了,怎麼還沒來?”

    幾位成年的皇子和瑞王都有腰牌,可以自由出入宮牆,但除了召喚,瑞王幾乎不怎麼進宮,所以他一來,皇帝就得到消息,他還打算爲昨天的事跟對方談談,結果等了半天也沒等到。

    德海公公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爲了防止皇帝生氣,或者讓他少生點氣,不得不斟酌着道:“王爺……已經出宮了。”

    皇帝筆下一頓,“出宮了?那他進宮做什麼,散步來了?”

    “這……大概是來接王妃的吧。”

    “……”皇帝又想摔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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