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的大廳中,少年不可思議的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他的指甲狠狠摳進掌心,顫着聲音問道:
“你剛纔……說什麼?”
少女長相甜美,但說出的話卻像鋼刀般插入少年的心:
“我說,我藍昭雪,今日要與你方擎蒼解除婚約,從此分道揚鑣!”
名爲方擎蒼的少年臉色一白,怔在原地:
我方擎蒼,居然會在自家的祠堂裏,被自己的未婚妻退婚?
不僅是他,祠堂中圍成一圈的方氏族人也一臉憤怒,他們想上去理論,但看到藍昭雪身邊淡然喝茶的白髮老人,再大的怒火也只能強壓下去。
——他們方家,絕對不可能是赤星宗的對手。
最終還是方擎蒼的父親、現任家主方厲乾咳一聲,道:
“昭雪侄女,你和擎蒼指腹爲婚,這麼多年來方家和藍家一直親密無間,我自問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爲何在今天擎蒼成年禮時提出解除婚約?”
說到這裏時,方厲語氣中已經有些不滿,但因顧忌坐在藍昭雪旁邊的赤星宗長老和兩家多年的感情,他不得不溫和細語:
“昭雪侄女,我從小看你長大,在心裏早已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女兒,你若不願嫁給擎蒼,我們兩傢俬下商量即可,怎可挑在這個日子?而且還要來祠堂?今天畢竟是擎蒼的成人禮……”
“方厲叔叔。”藍昭雪打斷他的話,從椅子上下來,施了一禮,雙手奉上一個玉盒:
“昭雪知道我今天行事確有唐突,但,無論如何,今天這婚約,必須廢除!”
她擡起頭,每一句話都斬釘截鐵:
“我被赤星宗收爲真傳弟子,以後很有可能登臨王境,我不希望以後在提到[赤星宗藍昭雪]時,第一個反應是我有個在偏遠小城的土少爺未婚夫!”
“我知道這很殘忍,也知道這麼多年來,我家與方家一向和睦,共同進退。”
“但,自從我被宗門認可後,一切都不能回到從前了。”
“我日後必將走出西洲道,去我大滄帝都闖蕩一番,但方擎蒼呢?他天賦實在一般,連這座安城也走不出去,甚至可能連方家家主之位都接不下。”
“這很殘酷,但也是事實。”
“方擎蒼註定一輩子在安城這座小城打轉,而我未來必定會在帝都的天驕擂臺上揚名,龍不與蛇居,況且如果被和我同等級的天才聽到未婚夫的風言風語,於方家也不好。”
“不過,我準備了這枚[炙骨丹],方擎蒼可用來修煉,想必可以彌補被我退婚的損失了。”
全場寂靜,很多方氏族人都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雖然藍昭雪語氣還算平和,也給出賠禮,但誰都知道,她退婚的原因只有一個:
——方擎蒼再也配不上她了。
方厲看了一眼藍昭雪,心情複雜。
指腹爲婚這種情況,在一方飛黃騰達後確實有很大撕毀婚約的可能,藍昭血被赤星宗立爲真傳弟子後,提出解除婚約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方氏族人實在沒有想到,這位童年的一半日子都生活在方家的少主未婚妻,竟然會在方擎蒼的成人禮上突然發難,帶着一個赤星宗的長老來到祠堂逼宮!
說一千道一萬,其實是她現在根本沒把方家放在眼裏吧。
方厲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算了,怎麼說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就依了她吧。
他拿起裝着“炙骨丹”的錦盒,剛想說話時,旁邊的方擎蒼突然出聲:
“好、好,藍昭雪,這是我們的婚契,你看好了。”他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當着所有人的面撕成粉碎。
“如你所願,我們此後再無瓜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不過,你說我未來只能困守安城,而你則會前往帝都揚名,說龍不與蛇居,說我們以後的差距是雲泥之別。”
“既然如此,我方擎蒼今天便立下誓言,當你前去帝都時,你會發現我比你先走一步,早已揚名!”
“藍昭雪你記住……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方擎蒼年少英俊,站在那裏堅定起誓的樣子自有一番氣度,但藍昭雪卻不以爲然,作爲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她知道方擎蒼的天資實屬一般。
剛纔那番話,只不過是自尊心作祟,說出來挽回面子的幼稚之語,藍昭雪想着,不置可否地搖搖頭,見目的已經達成,她率先站起,衝着旁邊的白髮老者恭敬道:
“付長老,我們走吧。”
老人點點頭,和藍昭雪一起離開這裏。
二人走後,方家祠堂裏安靜異常,半晌後,方厲出聲,有些落寞道:
“行了,都出去吧,擎蒼留下。”
他當族長多年,在方家威信很高,雖然剛剛被一個小輩落了大面子,但這絲毫不影響其在族人心中的地位,祠堂裏衆人慢慢撤出,不一會兒,這裏只剩父子二人。
“擎蒼,你這又是何必?”方厲嘆道:
“今日藍昭雪挑着你成人禮的日子,帶着赤星宗的長老前來祠堂逼宮,婚約作廢之事已成定局,你又何必說最後那幾句話,平白惡了她?”
方擎蒼聽到這句話後沉默一會兒,才悶聲道:
“父親,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不甘心,對吧?可是兒子啊,人的一生,本來就是無可奈何的不甘佔據了大多數,藍昭雪剛纔語氣雖然衝了一點,但有句話說的確實沒錯,她終究有一天會去帝都的,而你……”
“而我,終我一生都只能待在安城,從此之後只能在家裏聽着藍昭雪的傳說,再無看到她背影的可能?”
“擎蒼。”方厲站起身,拍了下兒子的肩膀:
“這樣也好,留在安城,做方家的家主有何不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你做好自己即可……這枚炙骨丹你拿去吧,此丹藥等級不低,我們家族的寶庫中也沒有”
方擎蒼緊盯了一會兒錦盒,最終還是搖搖頭:
“算了,父親,這用一紙婚約換來的丹藥,我咽不下去。”
他深鞠一躬,退出祠堂,走在刺目的陽光下。
背影,倔強而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