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敖翡並無敵意，相反，因爲和蕭飛羽的關係，張清聖愛屋及烏，對敖翡感觀不錯，要是在外面碰到，可能會淡笑地稱其一聲“弟妹”。
可惜，這裏是被大陣封鎖的靈洲島，而敖翡，是剛剛出手阻止自己這個“太玄司司主”的龍族！
且崑崙神袛算出靈洲島內可能有對人族不利的兇物，龍族必須全部排查。
立場衝突，絕難再戴起溫情的面紗。
張清聖猶豫半晌後，在蕭飛羽和人族大義之間反覆衡量，最終還是說道：
“敖翡，敖玄洞已經昏迷，附近也沒有生人，你我可大膽地說幾句話……我，知道你和飛羽的關係。”他頓了頓，注視着敖翡陡然色變的臉，沉聲繼續道：
“我與飛羽相識近五十年，年幼時就是關係極好的同窗，靈氣復甦後，他與我出生入死多年，早已情同手足，飛羽雖然看似灑脫無賴，但最注重天倫人情，沒求過我什麼事，可爲了你，居然將我堵在門內，三日不能出。”
張清聖想到好友，臉上露出笑容：
“敖翡，我無意傷你，只是崑崙有令，任何龍族不得離開靈洲島，可因着你和飛羽的關係，我不會爲難你……過一會兒，會有八境界王在靈洲島外開闢出一個小世界，靈洲島投誠的龍族都會被暫時拘禁在那，我會陪你一起過去，崑崙的［問心仙鏡］會例行檢查，在那之後，你想去哪就去哪。”
張清聖看着依然沉默不語的敖翡，若有所思道：
“你放心，問心仙鏡檢測的並不是龍族是否沾染過人血……僅限這次，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你過去，去問天鏡下待一會兒，馬上就能離開。”
他這話要是傳出去，被打個“瀆職”之罪都是輕的，很有可能被安上“叛族”的不赦大罪，可張清聖依然神色淡淡地把話說出來，打算冒着風險將好友的心上人救出來。
在他心中，人族利益高於一切，但這高於一切的是“人族”這個整體，並不是那幾個三三兩兩的人，那羣犧牲的太玄司成員，遠遠比不過蕭飛羽在他心中的份量。
張清聖，願意爲了好友而讓自己身居危險的處境。
然而，在這樣優渥的條件下，敖翡卻露出苦笑，她緊了緊手，顯然內心陷入焦灼中，枯寂的沉默後，這個龍族女人將昏過去的敖玄洞放在地上，凝視着張清聖，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不行，我……不會跟你去，更不會在問天仙境下走一遭。”
張清聖心中一沉，他是精於算計的妖孽，只瞬間就推斷出兩個可能：
第一，敖翡有自己的祕密，並不想讓問天仙鏡照出來。
第二，靈洲島上那個所謂的“可以重創人族的兇物”跟敖翡有關，她怕因果和跟腳被發現。
要是第一個還好說，可如果是第二種可能……
張清聖痛苦地掐了下額頭，他不能放任有可能威脅人族的東西流落在外，也不想輕易地對好友的女人出手。
他看着對面敖翡冷豔的臉龐，眼中閃過的卻是蕭飛羽的臉。
抱歉了飛羽……無論如何，我都必須確認她對人族沒有危害。
張清聖想着，輕捏手中玉佩，盤旋在靈洲島上空的超級大陣倏地扭曲，從灰色的霧氣中射出幾個大逾樓宇的暗沉鎖鏈，有絲絲空間裂縫圍繞在其上。
敖翡下意識地護住肚子往後退去，在浩大威嚴的困龍鎖鏈面前，柔弱得像根枯草。
然而，一道鋒銳的劍光此時卻從靈洲島外幾十公里的地方劃過，不到半秒間就攔在鎖鏈正下方，龍捲般的靈氣漩渦不斷生出，竟然把三位界王共同佈置的大陣壓制住一瞬。
張清聖看清來人，停下手，大聲道：
“飛羽，你聽我說，靈洲島可能有危害人族的兇物，我必需探查清楚才能將敖翡……”
“不是你想的那樣！”蕭飛羽攬住心愛女子的後背，高高揚起手中的金色飛劍：
“敖翡，她已經懷了我的骨血！”
“清聖，人龍關係破裂，混血的孩子不會被允許分娩下來，必然會被強行墮掉！”
“她不去崑崙的問天鏡，就是不想讓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暴露出來，她……”蕭飛羽張大嘴巴，彷彿用掉全身力氣才吼出來：
“她，是想將我和她的孩子生下來！”
張清聖徹底呆住，孩子？蕭飛羽和敖翡的孩子？
他慢慢從空中落下，沉吟着對敖翡伸出手：
“你……介意麼？”
敖翡沒有遲疑，牽着張清聖的手在自己小腹上輕輕一按。
濃郁的生命氣息出現在張清聖的感知中，這氣息璀璨而富有生機，如同蓬勃欲發達朝陽，張清聖默然收回手，知道蕭飛羽沒有騙自己。
人龍關係破裂後，混血種被禁止降生於世是可以預見的，要是真把敖翡帶到問天鏡下面，很有可能會發生不幸。
“好友心愛之人和他們的腹中孩兒的生命安危”與“自己有可能因此獲罪”相比，哪個重要？
只一瞬間，他就最初選擇。
“飛羽，你和敖翡往我身後這個方向跑，我會操控大陣在那裏開一個口子，離開靈洲島之後，隱姓埋名，十天之後再來找我……至於地點，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蕭飛羽重重點頭，和敖翡手牽手離開，沒有任何廢話。
二人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視野盡頭，張清聖打起精神，用力攥了下手中玉佩，去往靈洲島深處，清理漏網之魚。
……
於此同時，東海龍宮。
敖東來感受着遙隔萬里的晦澀氣機，面色無悲無喜，只是驀地擡手，打碎身前的大鏡。
在鏡子碎裂的最後一瞬，鏡中空間裏的東西驚鴻般劃過，如果有旁人在這，一定會被驚得連話也說不出。
——被封印在鏡中世界的，是一個蜷縮在溫暖液體中的胎兒，他大概是人類七個多月的嬰孩模樣，眼睛還未發育完全，皮膚幾近透明，身上還纏着斷成兩截的臍帶。
這個嬰孩，被敖東來用惡毒的祕法從母體中偷竊出來，狸貓換太子。
這個嬰孩，本來應該叫敖東來“舅舅”。
伴隨鏡子碎片墜落在地上的，是敖東來平靜無波到沒有感情的聲音：
“張清聖……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