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依然記得您說過‘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初您的一句話微臣和天下百姓深深的記在心裏，您如今當真要放棄澤州城的百姓嗎？陛下～”張屹竹說到這裏有些哽咽，他不知自己是在爲百姓哀痛還是在爲李世民而痛心。
“朕之所以這樣選擇，也是爲了天下百姓。難道爲了這四萬百姓就棄天下兩千萬百姓於不顧嗎？”李世民聲音微沉，凝着眸子盯着殿前的這個身材單薄的青年，心中不免對張屹竹更生欣賞之情，但是面上還是不露聲色，他想看看張屹竹還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陛下，兩千萬百姓是您的臣民，難道那四萬人難道不是了嗎？”張屹竹一摟衣袍跪在了殿前，沉聲道，“懇請陛下不要放棄城內未染時疫的百姓，微臣等定會竭盡全力診治身染疫症的百姓，還給陛下一個乾淨的澤州城！求陛下給澤州百姓一個生路！”
張屹竹的一番話說得李世民爲之動容，他原本也沒有想過真的完全放棄澤州城內的百姓，那都是他的臣民啊，他怎麼忍心呢？但是方纔殿前長孫無忌、唐儉和姚師景、崔行義的一番爭論讓他心中有些煩悶，不知如何抉擇。
長孫無忌等人考慮的無疑是最爲安全的方式，他們那樣的做法最後澤州城外的百姓全部都能倖免於難，而姚師景等人考慮的無疑是最爲人道的方式，他們那樣的做法能夠使澤州城內暫未染疫的百姓得到最好的保護。很難說孰是孰非，無非是不同的角度而已。
而現在張屹竹的態度讓他更加偏重於姚師景等人的看法了，只是要怎麼保證城內百姓撤出時不會帶着疫症出來呢？
“果真是醫者仁心。”李世民讚了一句之後，擡擡手示意張屹竹起身，“張卿快快請起。朕怎麼忍心棄澤州百姓於不顧呢？只是如今要想一個萬全之策纔行，你先回去把明日去往澤州的醫官名單確定下來，然後再來找朕商定治疫良策。”
張屹竹聽到李世民如此說便知這次城內百姓有救了，於是放下心來往尚食局走去。想來現在那些不當值的醫官也已經快到宮內了，自己還是速速回去與大家共同選定出診名單最爲要緊。
衆位醫官到齊之後進行了激烈的討論，他們雖然也不想去澤州，但是身爲醫者救死扶傷乃事天職，他們別無選擇。最後他們選擇派家裏有兄弟、有子女的醫官去往澤州，這樣如果出了意外也不算斷了香火。
張屹竹並不在名單之中，因爲他是家裏的獨苗，父親已經去世，自己也沒有成親。這樣的條件的確是不適合去的，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搭進去。但是張屹竹堅持把自己的名字加入此次出診的名單之中，他說如果此次不去，他日自己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此時甘露殿裏已經有多了幾個人，魏徵、劉洎、房玄齡、崔仁師等人都已經到了。張屹竹跟着孫直長進得殿內與衆人就澤州疫情的防控方案進行了熱烈的討論，衆人在討論中達成了共識。
大家一致認爲，澤州城內百姓應與外界其他州府的百姓隔絕開來，而城內染疫和未染疫的百姓也要分隔開來，畢竟誰都沒辦法保證目前沒有症狀的百姓之後是否會有症狀出現，也沒有人會保證沒有感染的百姓會不會將時疫帶給他人。
由於不知道時疫的病源到底源自何處，也不知通過什麼渠道進行傳播，因此衆人只能儘可能的想到最全面。無論是水源、土壤、空氣還是同食、接觸，但凡能想到的傳染途徑都被大家羅列了出來，他們必須制定出與所有考慮到的情況相對應的處理方案。
最終決定在澤州城外搭設行軍帳篷，所有大軍駐紮城外時刻戍守澤州的城門，不準任何沒有通行證的人出入。將澤州城內所有的醫館都設置牀位，將所有已經染上時疫的患者都送到醫館醫治，所有費用朝廷從國庫撥款，另外懸賞徵集城內的醫者一同參與疫情的診治工作。
衆人在甘露殿一直研討到宵禁之時才紛紛回府，次日一早禮部侍郎崔仁師便帶着民部的馬車隊伍裝着生石灰、藥材、帳篷、食物、衣物等在長安城東側的春明門口與一身戎裝帶着兩萬左武衛將士的長孫衝集合了。
長孫衝是長孫無忌的長子，從小在軍伍里長大的，一直以來在衆位臣公之間都有比較好的名聲。且如今他還娶了李世民與長孫皇后的女兒長樂公主，他這樣的身份帶兵屯駐在澤州城守衛最合適不過了。
不多時，孫直長和張屹竹也帶着衆位醫官從宮中坐着馬車到了春明門與大家匯合了。所有人都到齊了，長孫衝作爲這個隊伍中的最高軍事長官便下令大部隊向澤州城進發，時疫在前衆人幾乎在路上沒有休整次日日落前就趕到了澤州城外。
也許是因爲即將入夜了，也許是因爲死了很多的人，此時的澤州城像一座孤零零的鬼城聳立在黃河岸邊的這片曠野上，城內幾乎沒有燈火。看着城內的景象長孫衝與崔仁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哀傷。
長孫衝一擡手，身後的軍士們紛紛下馬開始在城外搭設行軍帳篷，今夜他們就要宿在這座孤城外面，明日一早睡在後面馬車裏的醫官們全員將帶着五千軍士進入澤州城開始着手進行診治工作和百姓的分流隔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