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李逵對碰了一下酒碗,然後一飲而盡,道:“鐵牛兄弟,你願意跟着李密這樣的人做事嗎?”
李逵提起酒罈,給兩人的酒碗倒滿,才道:“當然不會。”
“爲何?”
“你忘了,當日我發過誓,只要你帶我去蓼兒窪,我以後就聽你的。我鐵牛是鐵錚錚的男子漢,重承諾,說話算話,決不食言。所以呢,以後我只跟着你一個人做事,其他人在我眼裏都不過是一個屁。”
這話讓鐵綱靖感動不已,到底還是李逵簡單,認定一個人,願意爲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就如他對宋江那般。
他舉起酒碗,道:“好兄弟!我啥也不說了,一切都在酒裏,幹!”
“幹!”李逵二話不說,酒碗相碰後,仰脖一飲而盡。
且說李密,在王伯當的介紹下,對瓦崗寨諸位首領之間的關係摸得清清楚楚,明白賈雄對翟讓的影響力最大,因此天天來與賈雄套近乎,比如以勤學好問的方式請教道術,又或者暢談理想,令賈雄與他產生深深的共鳴。
在李密的煽動和思想教育下,瓦崗英雄的胸懷、境界似乎提升了一個等級,眼界不再限於瓦崗這個偏安一隅的小地方,而放眼到了全天下,一個個恨不得一展抱負。
若是當時有政委這個職位,那非李密莫屬。不過李密顯然不安於政委這個職位,他要政委、司令一把抓。
徐世勣來到賈雄房間時,李密正在給衆位首領講述大隋名將的作戰風格,比如楊素治軍嚴整,軍令如山,是一個冷血將軍,喜歡採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戰術,把士兵的戰力最大化地逼出來。
比如韓擒虎,則喜歡用“奇兵”,總在敵人意想不到的時間、地點出現,還擅長閃擊戰。
貴族世家是人均兵法家,眼界、學識都高出瓦崗這幫草寇英雄甚多,何況是聰明、勤奮好學、飽讀詩書的李密,就更不用說了。
徐世勣暗自慶幸自己來的正是時候,聽着李密介紹各大名將的戰術、兵法,自覺受益匪淺。
這時一個道童進來,道:“師父,外頭有一個人,說是求訪李密首領。”
賈雄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道童帶進來一個留着長鬚的中年人,李密起身相迎,問道:“這位兄臺,我就是李密,不知閣下找我有何事?”
那中年人一聽,歡喜地抓着李密的雙手,道:“蒲山公,可找到你了。我從東都逃出來,求訪了郝孝德等五六處賊帥,一直沒有找到你,沒想到今日終於在瓦崗寨得以見到你,真乃我一生之幸啊。”
衆人是驚詫莫名,這人是誰啊?一進來抓着李密就舔,跟狗見到主人下班回家似的。
李密顯得略微不好意思,問道:“兄臺過於看重我李密了,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那中年人從興奮中冷靜下來,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介紹我自己。我叫李玄英,原本在東都洛陽是一個小吏,因犯了事,這才從東都逃出來。”
王伯當問道:“可是你爲什麼一定要找李密兄呢?”
李玄英驚詫道:“不會吧?難道你們不知道蒲山公將取代大隋楊家坐天下?”
這消息太震驚了,沒有人敢相信,包括李密自己。
賈雄問道:“何出此言?”
李玄英道:“你們不在東都,可能還沒有聽聞。近來洛陽城內流傳一首民間歌謠,名字叫《桃李章》,歌謠裏這樣唱:‘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裏。勿浪語,誰道許!’”
衆人不解,徐世勣問道:“此民間歌謠是何寓意?”
李玄英道:“這個很好解釋,‘桃李子’的意思是指逃亡之人是李氏之子;皇與後,都是指君主;‘宛轉花園裏’,是指天子在揚州,再不會有回來的日子,而且將會死無葬身之地;‘勿浪語,誰道許’,則是密的意思。整個歌謠的寓意就很明白了,李密兄將取代楊氏,成爲新的天子。因此,我特地前來投靠蒲山公。”
衆人震驚地看着李密,心想此人果然非同尋常,連民間歌謠的讖語也應在此人身上。
早在兩年前,就傳出了一條“李氏當爲天子”的政治讖言,直接導致郕公李渾一家被滅門。現今的民間歌謠《桃李章》又恰恰與之前的讖言相呼應,再次證實未來李氏將取代楊氏。
李密見衆人盯着他,微笑擺手道:“不過一首民間歌謠而已,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其實他內心早已樂開了花。
古人中,尤其是民間百姓特別迷信這類讖言、歌謠,經此一事,瓦崗衆英雄看待李密越發敬重了。
整個瓦崗寨只有一人持有質疑精神,那就是“槓精之神”鐵綱靖。經受過現代科學教育、且“精通”古往今來歷史的他,對這類讖言、歌謠一律不信,一切都是人爲的而已。
遙想秦末時期,陳勝吳廣起義前,就是通過魚腹藏書、野火狐鳴來樹立威望,李密這一套不過是學的前人而已,沒什麼新意。
過了兩日,瓦崗的營寨外傳來吵鬧聲,衆首領鬧不清是什麼事情,又不是敵情,紛紛出來觀看。
李逵只道是要打架,拎起一對板斧就衝出來吼道:“是哪羣活得不耐煩的人敢來衝擊瓦崗寨?”
鐵綱靖擔心李逵鬧出事,武器也來不及拿,緊跟在李逵後面衝了出來。不然一旦李逵砍起人來,只怕他也拉不住。
只聽爲首一人高喊道:“各位英雄不要誤會,我們是前來投靠蒲山公的,我們是來投靠蒲山公的。”
李逵問身後的鐵綱靖:“蒲山公是誰?”
“就是李密。”
鐵綱靖細看外面的人,黑壓壓一大片,估計有數百人。除了爲首的幾個穿戴還算整齊,其他人的穿着多少有點衣衫襤褸。
李逵一聽是來投靠李密,一下蔫了,道:“那就是沒架打了,我先回去了。”悻悻然拎着板斧離去。
這時李密、翟讓等人趕來,正要開口問怎麼回事,只聽那個爲首之人大聲叫道:“李密兄,是我,房彥藻,我帶了五百多人前來投靠你了。”
李密一見,大喜道:“彥藻兄,原來是你,真是令我太意外了!”兩人相擁在一起。
分開後,李密介紹道:“彥藻兄,來,我給你介紹一下瓦崗的諸位英雄。這位是寨主翟讓大哥,這位是賈雄道長,這位王伯當兄弟,這位單雄信兄弟,這位是程咬金兄弟……”
把趕來圍觀的英雄一一介紹了一遍,然後李密又將房彥藻給衆人介紹了一遍。
原來房彥藻是齊郡人,曾任宋城縣尉。自恃自己頗有才學,可惜不被當政之人賞識任用。楊玄感叛亂,他跟隨一起參與,與李密是舊相識。叛亂失敗被捕後,在李密步步爲營的逃脫計劃下,路經邯鄲的一個晚上,和李密一起穿牆逃走。
後來兩人遊歷漢、沔之地,遍訪各部賊帥,遊說其中的豪傑之士。李密在郝孝德處失意後,便離開隱居去了。
最近房彥藻聽聞李密投入瓦崗寨,便帶了當日遊說成功的數百名豪傑之士前來投靠李密。
既然是老相識,又是生力軍,當然受到瓦崗軍的歡迎,李密把這數百名豪傑之士留在了瓦崗的營寨內。
之後,又有什麼邴元真、楊德方、鄭德韜等人慕名前來投靠李密,讓李密在瓦崗寨的威望如火箭一般竄升。
看着李密在瓦崗寨的勢力一天天壯大,鐵綱靖心裏很不是滋味。
李密不愧是出身四世三公之家,參與過頂層權力之爭的人,權術玩得爐火純青。
他先是給瓦崗寨的諸位英雄洗腦,讓他們接受自己;第二步就是通過傳播讖言和民謠《桃李章》,藉此樹立自己的威望;第三步則是安排房彥藻、邴元真等人投靠自己,壯大自己的勢力。後面兩步,肯定是李密之前外出遊說周邊小盜時安排的。
將權術玩得如此三維立體,鐵綱靖心裏雖然不爽,但又不得不佩服李密。如今李密在瓦崗的根基已難以動搖,他鐵綱靖與之相比,已顯得無足輕重。
不知翟讓、翟弘等人能否頂住李密的這波3D攻勢?顯然是不能的。
鐵綱靖搖頭嘆息,翟讓、翟弘這些人不過出身草寇間,只看重自身眼前那點利益,眼光、視野、手段又怎麼能和李密相比?從李密加入瓦崗寨那一刻,他們就註定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