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至今的白延突然說：“只揍一頓就夠了麼？”
嫵螢和姚佳怡：“什麼？”
一桶涼水潑下來，冷卻了她們的衝動，但卻是必要的。
“你應該記得我不久前對你說過，簡錦輝與幾個女性的自殺有關。”
白延將收集成一疊的照片慢慢攤開，從中抽出了四張，齊整地放在了桌面。
原身是個當密探的人才，哪怕簡錦輝百般防備，還是被她偷拍到了無數祕密。
其中就有簡錦輝和四個女人私下相處的照片。
“我也說過，她們死去確實是自殺，不是簡錦輝動的手。”白延微微俯身，指尖依次點過照片上模糊的人臉。
他的神情看不出悲傷或痛恨，還是很淡，可有種萬事萬物皆成定數的冷漠在他眼中浮現，某些事，他不會生氣，只是因爲提前定下了結局。
嫵螢微怔，忽然頓悟：“——但是跟簡錦輝脫不了干係。因爲他也像拋棄原……我一樣，拋棄了她們！對不對！”
白延沒有回答是與否，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叫簡溪，簡錦輝曾經的化妝師，最大的心願是自己給自己畫一次漂亮的妝，拍一套明星同款的寫真照，因抑鬱症自殺時24歲。”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移，落到另一張照片上。
“她叫黃薇薇，大學生，加入過簡錦輝的粉絲後援會，因爲忍不住想要炫耀他們的親密關係，私下跑去給簡錦輝送禮物，結果被媒體粉絲髮現，遭受網暴後跳樓自殺。”
又是一張。
“她叫張雅，一個優秀的畫家，將簡錦輝視作繆斯，和簡錦輝失聯後，失去了所有靈感和生存動力。”
又是一張。
“她叫徐茜，有錢人家的女兒，從小體弱多病，被簡錦輝的話打擊了自信，受不了自己的虛弱與醜陋而病發，在醫院拒絕治療，自己拔掉了輸氧管。”
白延對這幾個女生的情況如數家珍，彷彿很早就認識了她們，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冷冰冰，血淋淋。
“白先生……”姚佳怡後退半步，搖搖頭，艱難地開口：“你怎麼會這麼清楚？”
白延道：“我不認識她們，只是知道。”
只是知道。
姚佳怡道：“你想幫助她們、不，我們？”
白延淡淡：“我的責任。”
他的責任。
如此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卻傳遞出了無比重要的信息。
嫵螢驚訝地望向他，白延此時的行爲，似乎一下打破了她對他的單薄印象。
他用什麼方法知道這些事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對素未謀面的女生們那麼上心，並沒有表現出的冰冷不近人情。
而還要更重要一點的是，他似乎同情她們。
這個世上，幾乎沒人擁有這個意識，在大衆眼裏，醜女自殺不需要有人揹負罪惡感，即使是那個人間接逼死了她們。
“所以，你們去揭穿簡錦輝也沒用。”白延沒頭沒腦地道。
“爲什麼沒用？”姚佳怡拿起那四張照片，死死凝望上面模糊的、年輕的、彷彿還未枯萎的臉，頭暈目眩過後，是遠勝之前的憤怒，“證據就在這裏，她們的死都是因爲他，不是別人——”
“所有人都在起鬨，將她當熱鬧看，如果她死了，死因揭露出來，也不會有人覺得跟簡錦輝有關，會死是因爲她醜，她沒有自知之明，萬人憧憬的完美模特，怎麼可能有錯！”
“也就是說……就算我們現在找到簡錦輝，揍死了他，把這些照片全部曝光出去，也沒用！”
經過白延的提醒，嫵螢才意識到這個盲點。
“這個世界的根子早已經扭曲了，人命比不過美醜，比不過地位所帶來的絕對正確，我們說的不會有人信，死再多女人，都影響不了簡錦輝的地位，沒有爲什麼——‘世界規則’就是這麼規定的。”
可以推測出，這也是簡錦輝有恃無恐的來源。
他謹慎，將私生活暴露的可能性控制到最低，是爲了他的事業，畢竟影響還是不好，有些投資方更喜歡老實人。
但如果消息曝光了，他也不會遭到重創，羣衆不會相信他對醜女情有獨鍾，醜女自殺是她們自己心靈脆弱臆想發作，跟俊美無雙的超模巨星有什麼關係？
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簡錦輝……簡錦輝！”
“這個該死的渣男！！！”
嫵螢一拳砸下，桌子轟然散架。
然而，比起簡錦輝，她更氣的是“世界規則”，奚柏怎麼會搞出這麼個氣死神的世界？
她可以把簡錦輝泯滅，他的靈魂連渣都不會剩，但這樣改變不了本質。
沒辦法消氣！反而更憋屈！
此時，姚佳怡慢慢跪坐在地，埋頭失神地低語：“也就，只能這樣了嗎？”
姚佳怡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比嫵螢和白延更清楚世界的本質。
越是瞭解，清醒過來後，越是絕望。
一時的憤慨褪去了，寒意如潮水傾覆全身，她抱着胳膊瑟瑟發抖，照片重新灑落回地面。
她哪來的勇氣跟簡錦輝作對？就算豁出去爲自己，爲同病相憐的女性正名，難道還能跟全世界作對嗎？
是個人都知道不可能，她，或者她們，沒有如此強大的能量撼動世界。
這是命。
是她們的命。
既然是命，不想粉身碎骨，就只能遵從……真的只能這樣嗎？！
“不。”
姚佳怡頓住，擡起不知何時滿是溼潤的臉，白延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熾熱的力量，似是源源不斷地傳來。
她從寡言的男人身上，莫名感受到了父親般的溫暖。
他比任何人都強大，他知道了，就可以安心了。
她完全可以相信他，同樣的，她完全可以相信嫵螢。
嫵螢恰好道：“暫時放過那個混蛋，去幹一件正事吧。”
“暫時，只是暫時！我不會放過他的，把這裏變得亂七八糟的混蛋我也不會放過，所以，只能另闢蹊徑，我要用蠻力，把‘規則’強行矯正過來。”
姚佳怡心中一片茫然，嫵螢卻道：
“去參加超新星吧。”
“用你的成功告訴所有人，女人的價值，只有自己能決定。”
嫵螢看着姚佳怡，而白延看着嫵螢，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