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鎮北狼王爺 >第 16 章 白露爲霜
    ???

    雨在黎明前停歇,王藥捧着一盅剛熬好的湯走過觀魚臺。

    魚塘邊,蒹葭蒼蒼,白露爲霜。雨後雖涼,但見那草上露水凝,明日想必是天晴。

    宋河給王藥開門,王藥囑他下去休息。

    門關上,王藥先把浸染了寒氣的外衣都卸下,再靠近手爐把身體烘暖,才走近牀邊去查看顧依。

    房內爐火很足,顧依身上只披薄毯,面頰依然透着粉嫩血色,王藥先在掌中哈氣,確保手指不涼,才輕輕給他把脈,未曾將他弄醒。

    四百下的鞭刑罰得很重,要不是顧依的身體已給調理得比一般人健壯,且還有及時的藥紗止血,恐怕也是要像捱過藤杖重刑那樣,數日疼痛不能寐。

    魏溪說顧依不肯讓足底上藥,王藥便坐到牀尾,掀起毯子,果見顧依兩腳丫子依然烏青,看着很是駭人,王藥內疚,他確實下手沒有留力,而且還是照着最嫩的足心責打,如今那本是凹陷的部位已腫得高出足掌。

    王藥還是先把手搓熱,才百般呵護地捧起顧依足踝。

    “放開,我自己上藥。”顧依聲沙,但那只是剛睡醒的緣故,不是受寒。

    王藥不言語,鬆開手,給顧依塞好被角就走開。

    “哥。”顧依見王藥直走到門邊,慌了,連忙把人叫住。

    王藥停步,側身向着顧依,指一指桌上的藥,他嘴脣翕動但沒有發聲,看口形的意思是‘喝藥’。

    顧依愣住,王藥開門,風自門縫鑽入,王藥忽地擡手捂嘴,然而還是沒能阻止咳嗽聲透出手掌。

    顧依掀被下牀,沒管身子□□,也不在乎牽動傷口,他衝到王藥身後把門關上,接着就將王藥摟進懷中,手掌不停搓着王藥背脊。

    “哥,你身體好冷。”顧依把懷中人抱得更緊,卻換來懷中人的推搡。

    “你這人啊。”王藥掙脫出顧依懷抱,擰着眉頭把顧依上下瞪了一回,輕斥:“能不能習慣披上衣服?”

    王藥的嗓子嘶啞,和他本來柔和圓潤的嗓音天差地遠,顧依瞬間意識到夫君病了,連忙一把將夫君托起來,抱小孩那樣地捧在身前,轉身帶回牀上去放下,拉過最厚的被子給夫君裹得嚴嚴實實。

    王藥無可奈何,嘆口氣說,“我喫過藥了,會好的,倒是你啊,腳心不疼?”王藥垂眼向下看,發現顧依是弓着足底站。

    “疼……”面紅的人吐出撒嬌言語。

    伊人媚態,賞心悅目,王藥心中鬱悶頓消,拍拍牀說,“跪上來,哥給你上藥。”

    顧依這下沒抗拒也不扭捏了,順從地爬回牀上,還自發把腳擱在王藥腿上,腳心朝天。

    “爲什麼不讓人替你上藥?”王藥打開牀內的藥箱,挑出一藥罐。

    顧依沒吱聲,自管自把被子枕頭堆疊,舒適地往上趴好,這撒了嬌卻又不乖的架勢,令王藥好氣又好笑,只是見顧依身後一片藥紗覆蓋,心疼大於一切,已捨不得再責備隻字片語。

    “對不起,這回罰重了,哥給你賠不是。”王藥誠心地說,沾上藥膏的指腹以適中的力道塗抹着顧依足心。

    顧依腳趾頭往內勾了勾,低低迴應:“那我要補償。”

    王藥咋舌,盯着他媳婦後腦袋瓜子瞠目,他這媳婦還真長本事,懂得蹬鼻子上臉啦!

    “我寶貝的依兒想要什麼呢?”王藥一點點地加重塗藥的手勁兒。

    “我想要……唔……哥,疼……輕點。”顧依回過頭,睫毛顫呀顫,顫得王藥收力投降。

    “快說,想要什麼。”王藥捏住媳婦皮膚滑嫩的臉蛋,剋制着自己只能哄,不可罵。

    顧依握住夫君的手,轉身爬到夫君身側,像他那幾只寶貝一樣,把鼻子湊到王藥臉龐蹭。

    “我要你不生病。”顧依壓着嗓子在王藥耳邊呢喃。

    啪沙!啪沙!“嚯呀,兄弟們,看那龍魚,多大一尾!”

    來自觀魚臺的響動,因牀上兩人都無話而能聽得清楚,過去兩天都不見影子的鱘龍魚自昨夜就頻頻冒出水面,王藥覺得也許是氣溫驟變的緣故,唸到此,他陡然想起顧依的藥還沒喝。

    “要我不生病的前提是你也不生病。”王藥脣尖啄一啄顧依鼻頭,起身下牀要去拿藥來喂。

    “這什麼藥?”顧依挨着王藥耳根吐息,他如影子般地跟着王藥下牀,從後方把王藥再度地摟實。

    “十樣白,以十種帶白字的草藥煨烏骨白毛雞,補身去風氣,白露節喝這個是習俗,正好到相州時湊齊那十樣藥,便燉給你喝。”王藥掀開藥盅蓋子,撲鼻藥味並不濃郁,而是淡淡甜香,湯色似米酒,浮着切成薄片的純白藥材,還有幾個棗,鮮紅如魚塘裏的錦鯉。

    “我能不能先不喝這個藥?”顧依雙臂環着王藥纖瘦的身子,鼻子肆意地貼着王藥脖子嗅吸。

    顧依要幹什麼?王藥心知肚明,他身體受涼,因而對顧依上升的體溫更爲敏感,過去兩週和顧霸一起夜宿馬車,顧依血氣方剛,如何能耐?王藥因病實則很是疲累,但他既已賠不是在先,怎麼好掃夫人的興質?

    “依兒喜歡嗎?”王藥直視顧依迷濛的眼眸,他在那眸中看見自己貪婪的氣息。

    “哥哥……是依兒最喜歡的藥……”顧依摟着王藥脖子,掛在王藥身前。

    顧依忍了多久,王藥也是一樣,所以久違的享樂很輕易就滿足,王藥一完事就收拾起眷戀,細心要顧依喝藥,顧依還是牛皮糖那樣挨着他,說一起喝,不然他不喝。

    王藥沒法了,便端着藥盅,一口喂顧依,一口喂自己,他把撕下的雞腿肉給顧依,顧依不嚼,銜着那塊肉吻住王藥,把肉給塞到王藥嘴裏。

    王藥哭笑不得,過去這一年他監督着顧依遍覽羣書,要顧依培養起文人氣息,豈知,顧依的性子居然越來越不似個人樣,不看牢點他就野蠻如一匹獸,偏偏野得可愛,叫王藥心裏喜歡,可不能承認,免得助長。

    藥好不容易喝完,王藥難抵倦意,呵欠連連,顧依抱他上牀,替他更衣,還給他擦臉,他也就由得,畢竟他是夫君,夫人伺候他是天經地義。

    “哥,我摟着你,睡吧。”顧依鑽入被窩側躺,一隻手撈到王藥頭下充當枕頭,另一手輕輕壓在王藥肚子。

    “你好好趴着吧,都傷那樣了,能不能懂事點?”王藥話中意思是責備,語氣卻虛弱得毫無威嚴。

    顧依笑眯眯,“嗯,知道啦,我懂事,哥快睡,哥不睡,我也不睡。”

    王藥嘆氣,他想說些什麼,眼皮已不聽話地合上,他感覺自己開口,但又被顧依雙脣給封起來,他要推,但擡不起手,腦袋糊成一片,朦朦朧朧地就沉入睡鄉。

    東邊天破曉,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顧霸小小的身子走入魚塘邊的蘆葦叢,手捧瓷碗去接百草頭上秋露。

    廊廡傳來急促腳步聲,顧霸望過去,見是魏溪正走向正房臥室,他還沒走到門口,臥室門就自內拉開,着裝整齊的顧依走出門,迅速地就關上門。

    顧霸見大哥和魏溪在廊上碰面,一問一答後,大哥便攜着魏溪大步往後罩房的方向走去。

    “大哥!”顧霸跑着追上去,手中的碗還能一滴露水都不濺。

    “噓。”顧依豎着食指在嘴前,凌厲地瞪從後頭跑上來的弟弟。

    顧霸嚇得站住不動,距離大哥還有三步那麼遠。

    “大哥要做事,你練功去,要不就讀書,別去吵你王大哥,他還在睡。”顧依說罷就轉身接着走。

    “大哥,我……”顧霸怯怯地叫,顧依沒有理會,轉眼已經走過轉角。

    魏溪心有不忍,但跟着王爺纔是他的職責,於是也緊隨顧依離去。

    “八公子,什麼事呢?”一位負責守這長廊的將士問顧霸。

    顧霸低頭看看手中碗,小聲說:“秋露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輕不飢,我想給大哥喝。”

    “八公子真懂事,別難過,明天還能收的,八公子喫早飯沒有?後廚的肉包子出籠了呢,快去喫吧,這露水,八公子您自己……”

    那將士還沒說完,顧霸就把瓷碗端正地捧向前,眨着大眼睛說:“叔叔守了一夜,辛苦了,給您喝。”

    “哎喲我滴媽,八公子您這……我家那破弟弟怎麼就不像您呢!”

    顧霸一時誤解了將士的意思,他垂下嘴角,難過地問:“我是不是不像個好弟弟?”

    “八公子怎麼這樣講?您是我見過最棒的弟弟,我求神拜佛就想有個像您一樣懂事的弟弟。”

    “我懂事嗎?可爲什麼……大哥見到我就生氣呢?大哥以前……很疼我的……”顧霸說到這兒就忍不住悲從中來,扁着嘴,豆大淚珠滑落到臉頰,嚇得那將士趕緊蹲下來替他擦。

    “八公子,王爺沒生氣,王爺就是……那個……”王爺是怎麼呢?將士努力動着腦筋,就是想不出個好說法來哄乖孩兒,他在心裏嘆,王爺啊王爺,當狼王確實很帥,但是不能忘記您本體是人啊,好歹把疼狼崽的心思分撥回一半給您弟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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