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趙喧的千字文寫得很有靈氣,趙珩很是滿意;大皇子趙莘的字較爲保守,相當莊重;二皇子趙稔寫得和大哥幾乎一模一樣,雖無錯誤,但顯然是刻意模仿,少了股流暢。
趙珩稱讚長子,給次子選一副字帖學習,而後吩咐內侍把太子的字帶到御書房收藏。
“爹爹。”趙暄趴到父親膝上,“我能看看安嶽軍嗎?”
趙珩拍着兒子發頂,笑着說,“狼和人不一樣,這時辰是要休眠。”
“我就看看。”趙喧坐到爹爹腿上,兩腳晃呀晃。
“太子。”趙莘站在遠處,溫聲說,“你不是有東西要給陛下看麼?”
趙暄眨了眨眼,忽地跳下地跑開,趙莘跟在他身後,沒多久兩人就回來,趙莘雙手捧着個精美的陶盆,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小心。
趙稔緊跟大哥身側,趙喧在前邊催,“大哥快點。”
趙珩不動聲色,託着下巴等,直到趙莘把陶盆放到他面前桌上,才見盆裏原來是一對金魚。
金魚魚身金黃,頭頂鮮紅如熟透的柿子,尾型花俏似蝶,在狹小的盆中游動,彷彿一對慵懶的舞娘。
“爹爹您看,漂亮嗎?”趙喧把手伸進水裏,撈起一隻金魚,金魚離水後奮力扭動,滑出小孩不大的手掌。
“呀!”趙喧急着要把金魚抓住,不小心竟把金魚給拍到地上。
金魚‘啪嗒’一聲落地,趙莘立刻蹲下把金魚撈起來放回水裏,趙喧見狀便又動手去撈,趙莘嘴脣動了動,但沒有說話。
趙喧這次用兩手撈金魚,未免金魚再落地,他緊緊地捏住金魚。
趙稔拉一拉趙喧的袖子,“太子,會死的。”
趙莘臉色大變,忙把弟弟拉到身後,細聲囑咐弟弟道歉。
個性耿直的趙稔沒懂,愣愣地問大哥:“向誰道歉?”
趙珩眉心收緊,心情頓時差了幾分。
“誰拿來的金魚?”趙珩壓低嗓子。
三位皇子馬上理解父親在發怒,連忙戰戰兢兢立到一旁。
趙莘躬身回答:“陛下,金魚是臣給太子送來的。”
“買的?”趙珩轉一轉那養金魚的陶瓷盆,盆的工藝和美感都屬上等。
“是的陛下。”趙莘回答。
“誰讓你買的?”
趙莘抿嘴,趙稔偷眼瞧太子,趙莘立即開口:“是臣自己要買的。”
趙珩嘆氣,“北方饑荒剛緩,南方又傳水患,你,沉迷於奢侈玩物。”說罷叫來內侍,“杖大皇子家法二十。”
內侍領旨退下,三位皇子都不敢出聲,沒多久,內侍帶來長凳和篾條,凳子擺好後趙莘就主動趴上去。
“莘兒,知錯嗎?”趙珩問。
“爹爹,莘兒知錯。”
趙珩點頭,內侍手握的篾條便開始往趙莘臀上招呼。
“着力打。”
篾條狠戾刷落,趙莘十指緊得顫抖,小臉漲紅,但沒有哭泣,一輪責打結束,點點血跡透出單薄中衣。
趙稔嚇哭了,咬着脣啜泣。太子安靜地低垂下頭。
內侍把趙莘扶下凳,整理好衣衫,三兄弟再次並排而立。
趙珩板起臉訓話:“狼崽子現在已不是畜牲,是戍衛皇宮的禁軍,有正規的惡城號,不是你們可以隨意使喚,給朕記清楚了。”
趙珩接着訓:“你們自出生就衣食無憂,是因爲有百姓供奉,榮華富貴不是你們理所應得的福分,是你們需要回報給天下人的禮物,你們閒暇玩樂無妨,但絕不能視生命爲可以用財富買來炫耀的掌中物,你們可知這京都皇城裏,有着像金魚一樣的小孩,喫蟲子果腹,生死掌握在視他們爲禽畜的人手中。”
趙珩語畢,趙莘流下眼淚。
趙珩問:“你哭什麼?”
“陛下,臣知錯,臣悔悟。”
“做錯事的人不準哭。”
趙莘把眼淚擦去,趙稔收住啜泣,學着大哥挺直腰桿。
趙珩朝趙喧伸出手,趙喧走上一步,把手放到父親掌中。
趙珩捏着太子細嫩手腕,喃喃說:“朕疼你們,不讓你們喫苦,並不是希望你們不知苦。”
皇子們齊聲:“臣謹記陛下教誨。”
“每人再寫一篇千字文,三日內完成。”
趙珩鬆開太子,起身離開東宮,往清心殿去。
清心殿前院新搭了個有瓦頂遮蓋的棚,狼崽們圍作一窩在棚裏睡覺,脖子圈有鏈條。
侍從扯開喉嚨喊‘聖駕到’時,趙珩已經過棚子,狼崽聽到喊聲完全沒有驚嚇的反應,只是擡起頭懶懶地望向趙珩,搖了兩下尾巴就趴回下去,這溫順的模樣和它們夜裏戴着嘴套鬆綁後的警戒神態截然不同。
趙珩好奇找人問過,這些狼這麼聽話,難不成不是真狼?至今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就是純純正正的狼。
教養可以改變天性。
趙珩不由自主地想,若顧依自小養於宮中,會成爲怎樣的一個人?
“陛下。”席墨生來迎,“廖太醫在給安定王療傷。”
“怎麼樣了?”
“太醫說……”
“王藥怎麼說?”
席墨生愣了會兒才接話:“王藥根據太醫的辯證論治,說安定王目前只需按時吃藥就不會毒發,外傷方面,今日廖太醫給安定王背傷作縫合復皮,據說一個月就能癒合,杖傷淤血已退,靜養便可,腳趾甲蓋長出一半了,保持乾爽便無大礙,腳掌碎骨已除,需時三個月方能行走跑跳,還有……”
“還有?”
席墨生吞了吞口水,說:“安定王手傷,執筆執筷有困難。”
趙珩眯眼:“他說的?”
席墨生乾笑:“不,是臣……觀察所得。”
“聽說你今日可以騎馬。”
席墨生會意,立刻低下頭:“臣知錯。”
趙珩嚴肅警告:“下不爲例。”
“是。”席墨生規矩地應。
趙珩到殿內書房等候,見到桌上堆積的書,以及還沒寫滿的紙,他看了遍,憤憤把紙揉成團扔下。
“一年了,就這點長進。”趙珩搖頭,拿起桌上擺着的戒尺坐下等。
席墨生默默望屋樑。
須臾,顧依坐在四輪椅上,自己推着輪子來到趙珩面前,向趙珩作禮,他隨即瞧見被揉爛的功課,立刻就從椅子落下,跪拜再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