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拿起一盒香丸,饒有興致地看起來。原以爲她會像外頭那些香丸一樣,弄個翻開的木盒子,裏頭墊些布料,當然三兩銀子的香,用來包裝的木盒子以及裏頭的布料都不會很好,甚至在他們這些人眼裏是極差的,很有可能就不會去買那香丸。
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能想到用竹子,還是與衆不同的推拉蓋,裏頭的刨木花也是獨具匠心,整個設計恰到好處,既實用又美觀,既不張揚又不落俗套,既全了體面又不費多少銀子。這樣的省讀香賣三兩,是不貴的。要說貴,那就是香這東西本身就不便宜。
縣令總算滿意地點點頭,叫人上些茶點。米元挑挑揀揀地喫起來,喊李三也喫些,回去還要好一會兒呢。
縣令看不得她那自得的樣子,又想叫她生一回氣。
那簍子裏的香,被他時不時就抽出一盒來看,可是每次檢查不但挑不出搓來,還愈發滿意。那一顆顆“米氏精品”美美得躺在潔白的木花上,盒子上那天然的青白竹紋更顯趣致。反正叫他是想不出這種法子來的。也不知到底是清雅的竹盒襯了這“省讀香”,還是這“省讀香”反襯了竹盒。
“別吃了!談生意!”挑不出錯,那隻好直接不給她再喫。
“說吧,生意怎麼了。”
“你這香整體還行,這五十盒將將打開門路而已,要賣還得下一批的。”
“哦。”米元淡淡道。香丸能長久穩定地賣出去固然是好事,但眼下與他合作本就是爲了打開銷路的,這一百五十兩不少她就行,至於他是要翻個倍賣,亦或是白送,她都是不管的。不過她倒是對這個縣令很有信心,只不過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你這什麼反應?我這是幫你廣開門路。”
“縣令,咱們是合作。幫我不也是幫你自個兒?”
不能說不是,顯然也不全是。這女人,縣令更加不滿了,不僅出身出身低微、拋頭露面、不肯巴結權貴,還伶牙俐齒。唔,也不是,本縣令比她更伶牙俐齒,不過是不與她計較,免得失了身份。
“哼!”
“哼什麼,不舒服?喫點點心。唔,就這兩盤子點心沒幾塊,喫得差不多了。”
縣令一看,還貪食!
李三看看日頭估算了一下:“結了銀錢回去吧。”
“沒問題就把剩下的一百兩結了吧,我要回去了。”是呢,今兒一大早來可不就是爲了摸摸銀子麼。
縣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怎的沒品出滋味來:“給她。”
“對了,這回怎麼沒有香爐?”
“您也沒定呀。況且最近太忙了,沒時間搗鼓那些的。”
倒也是,自己送了好些匠人過去,不知學成什麼樣了:“那些匠人如何了?”
“我總不能王婆賣瓜吧,總之近來都在做些小物件兒了。你選的這些個人那,有天分的幾乎沒有。”說到這米元也是不得不佩服,卻又不大高興:“雖然沒有天分,但非常肯下苦功,這麼熱的天吃了晌午飯就開始幹,也不知道歇息;吃了晚食也不回去,竟然接着練手能一路練到月亮初升!也不怕弄壞了眼睛,勸也不走,我沒法子,只得給他們點上幾盞油燈,費錢!”
縣令起先聽着還挺滿意的,心想不枉費培養他們的一片心思,保不齊回又能得孃親誇獎一番。正是喜滋滋的忽就瞪圓了眼睛:“你也太摳門了吧!不是交了食宿費了嗎!”
“什麼呀,就幾個銅板,喫不要錢,住不得伺候啊,還能剩下幾個字兒來。”
對於兩百文其實縣令是沒有太明確的概念,聽她這麼一說似乎有幾分道理的樣子。但他是不會表現出來的:“那還給了你一百兩,用你幾盞油燈怎麼了?”
“呵!說起這個我就悔恨,我人小不懂事,隨口就說了一百兩,出去打聽了才知道正經拜師都不一定有我教的多,還得巴巴地伺候師傅呢。”米元端起茶抿了一口,有私心也不能表現出來。
一個覺得似乎是給少了,一個想着少要銀子多做些生意補回來,但都不肯叫對方看出來。
“姑娘,這是一百兩。”管事的遞給米元一張銀票。
米元細看了一遍,收了起來。本打算就告辭,既然是合作伙伴了也不至於坑她吧,也許是可以問一問的:“對了,縣令知道有鋪子要賣的嗎?最好是旺鋪。”
縣令挑眉:“你要買鋪子了?”
“我呀,一直有這個想法的。我要買個後面能住人的那種,還有有一口井!”
“笑什麼?”米元橫了他一眼,嘲笑別人的夢想,可恥!哼!
“只是覺得你這個想法很好,贊同就笑了。”
“哼,油嘴滑舌!”米元纔不會信他,不過也不生氣就是了,這個想法就是很好呀。
“鋪子……沒留意過。不過昨日有人來縣衙狀告一間布莊少東家瞞着爹孃在外做生意,本錢不夠就偷偷用家中鋪子做抵押,但東家說什麼都不同意,說不做數。現在正僵持着呢。”
“歐?有這事?抵押多少銀子?若是不划算,何不賣出去再還了債?”李三眼前一亮立即道。
“正是,正是。不知是哪間鋪子,不知若是賣出去,賣多少兩,姑娘銀錢可夠?”連管事的都笑眯眯應和着。
縣令瞧着就沒好氣,但還是彆扭地繼續說着:“他那鋪子抵押出去一百五十兩。位置還不錯,在縣衙開外兩條街的路程,熱鬧得很。”
“那會不會很貴?”米元捂着銀票,盤算起存款。實在不行是不是再湊一湊,陶器太慢了,多做些香膏,或者香丸也是可以的。
“那鋪子正常二百兩左右吧。你銀錢夠嗎?這事我不方便出面,但我既告訴了你,直接去問問便是。”說完白了米元一眼,走了!
哼,彆扭的縣令!要不要上門去問問呢,她轉頭看向李三。
李三倒是沒說話,只點點頭。
“姑娘,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這十里八鄉的最近就這個縣城了,趕集日那別提多熱鬧了,賣鋪子的本就不多,這回還是旺鋪,說不準就賣了呢?”
米元越來越心動,二百兩她是有的。她又看向李三,眼睛亮晶晶的。
“走吧,去看看。”李三抓過她的手腕往後門走去。
縣衙開外兩條街,布莊……兩人很快就找到了,“錢記布莊”。
門口那塊牌匾依舊是簇新一般,只是這裏頭就略顯蕭條。架子上的布匹看得出搬走很多,偶有半匹色澤鮮豔的沙,亦或不足半匹的綢緞,以及很多一般的棉布和麻布。這布莊曾經應當也是有不少好東西的,那些架子、那橫樑油漆如昨日剛刷上一般,可據說開了幾十年了呢。鋪子不很大,也不小了,至少比左右那兩家鋪子要大一些的,但比起對面的食肆是小不少。
隨便看了一看,不一會兒有個婦人匆匆從簾子後頭出來,雙眼紅腫,似是剛哭過一般,看見米元便上前端起笑容:“姑娘想買什麼料子?這棉布是上好的,前個兒纔來的新貨,便宜賣,原先二十二文一尺呢,現在只要十二文就成!很好的!”
唉……只看一眼米元心裏就有了數目,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老闆娘,不知你這鋪子賣不賣?”米元不知該用何種語氣,終究還是緩緩細細說來。
老闆娘一驚:“你,你要買我家的鋪子?姑娘可是聽說了什麼?”
“老闆娘別急,你這鋪子多少銀子,我們可以商量商量。”
“這鋪子平日裏可是沒二百兩買不到的,這條街上的鋪子即便有銀子也不一定有人賣。我家急需銀兩,可也不能賤賣的!”
“老闆娘,我不是來壓價的,正常買就好了呀。”米元依舊不疾不徐地說道。
老闆娘有些驚訝,微微的不可置信,竟不是來趁火打劫的:“你可是說真的?二百兩你願意買?”
“是呀。但是我要看看後頭的,我願意花二百兩買我喜歡的鋪子,但我不知道後頭我是否滿意。”
老闆娘忙讓道:“我帶你去看看。”
後頭是個還算寬敞的院子,堂屋敞亮,難得的是每間房也亮堂得很,廂房就有四間了,其他七七八八雜物房什麼的也是有的。竈房旁,果然有一口小井。
米元很滿意。
“老闆娘,你能做主嗎?”
“這是什麼話,姑娘,不瞞你說,這鋪子一開始還是我的陪嫁呢。只是後來……唉,不提也罷。總之地契就在我手上呢!”
“那這鋪子我買下了。”
“呷,這就買下了?”她只是稀裏糊塗就帶着兩人轉一圈,沒想到姑娘這般年紀,穿得不過是一般棉布,竟然能做主買下一間鋪子。
“你爹孃呢,不問一問?這可不是說笑呀。”
“我是孤兒,我給自己做主。老闆娘是捨不得賣?那便算了,不浪費時間了。”
“哎姑娘!賣!”
米元站在院子中央,頭頂是正午的太陽,也不知看着什麼高興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