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耳垂燙紅,朱脣鮮豔欲滴,只覺周身溫度驟升,心內一顫,她如鶯啼般低聲道:“大人……我是懷儀。”
上回,她身上穿着李縈的衣裳。可這次,她想讓他知道,她是孟妱,不是李縈。
沈謙之怔了一瞬,心內閃過一絲訝異,卻還是耐心認真的回道:“我知道。”
就在他有所動作時,孟妱倏然緊閉上了眼,上次的疼……她還記得。平日溫潤儒雅的沈大人,好似變了個人一般,極盡索求又莽撞無度。
纖長的眼睫在銀色月光下若隱若現,她黛眉輕蹙的模樣,將沈謙之的神思亦拉回了那日。
事後,他的回憶雖已有些模糊,可當時她雙頰上掛着的淚珠,足以證明,他定是沒教她好受。
或許,他原就是那般惡劣之人。
撐在孟妱身側的雙手漸漸握起,指骨發白,她緩緩睜開了眼,杏眸正好對上眼前晦暗不明的墨眸,她不由低聲問道:“大人……?”
沈謙之終是翻身躺回了榻上,長舒了一口氣,雙指緩緩揉着眉心。
孟妱也跟着悄悄緩了一口氣,雖覺有一絲放鬆下來,卻仍沒遮過心底掠過的一瞬失落。
她清楚的知道,要忘記一個深愛之人,有多麼難。而如今,李縈已經不在了,他們之間只消再多一些時間,便好。
“大人,我有些倦了,不如,我們先睡罷。”她悄悄理好衣衫,先出言緩解道。
“嗯。”
他沉沉的回了一句。
*
十一月二十一日,壽安宮。
孟妱坐在紫玉珊瑚屏榻旁的案几前,靜默的抄寫着經文。
“姑姑瞧瞧,能不能作數?”工工整整的謄寫完一頁,孟妱端起給一旁的掌事秦姑姑看。
秦姑姑俯身往近湊了湊,笑道:“郡主的字,是越發進益了,竟頗有幾分男兒氣概。”
“是麼?來哀家也瞧瞧。”太后一聽,眉眼間笑開了,秦嬤嬤忙雙手託着,將紙呈了過去。
太后看過,連連頷首,“是不錯,”她將宣紙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轉問道:“沈母可還好?”
孟妱起身行禮道:“多謝娘娘掛心,母親身子康健。”
“那你呢?沈謙之近日待你如何?”太后的臉色漸漸變了,慈愛的面龐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愁慮。這纔是她今日真正想問的,雖說上回皇帝已允了沈謙之的和離之求,可今日見這丫頭,卻不像知道此事的模樣兒。
她猶記得,三年前,就在此處。
孟妱跪於殿中,頭一次用郡主的身份,求她去向皇帝說情,此生唯這一次,求皇帝賜婚她與承英殿大學士沈謙之。
她只當是他們已情投意合,只是那沈謙之抹不開面兒來求婚事罷了。
可成婚當日,她便覺出不對,即便到後來,每次歡喜之人,總是這一個。
太后不由輕嘆了一聲,這丫頭倒真和她爹一般,一樣的情種!
見太后問了話,一旁的秦姑姑揮了揮手,將衆人屏退,跟着合上了門。
孟妱登時小臉兒紅到耳根,捏着手指,回道:“夫君……近日待懷儀甚好。”
不過,她到底是高興的。這丫頭的心一味的在他身上,若真要和離,她又該如何承受?
“哀家是說,你們也成婚三年了,是該要個孩子了。皇帝也真是不像話,待哀家與他說說,日後少將沈謙之往外派去了。”太后轉了話,笑着說道。
孟妱忙跪地垂眸回道:“懷儀惶恐,陛下日理萬機,原不該爲這些小事思慮的。”
太后聞言,緩緩的笑開了,“你怕什麼,他且疼你着呢。”
話音方落,便聽見秦姑姑在門外稟道:“回太后娘娘,溫貴妃來請安了。”
太后擡了擡手,示意孟妱起身,緩緩道:“讓她進來罷。”
少時,一位身着湘紅色遍地金妝花對襟長裙的婦人款款步入殿內,鬢間插着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方一走近,便笑道:“母后又疼誰呢?也該疼疼臣妾纔是。”
說罷,她緩緩拜了下去。
太后一面擡手命秦姑姑給她賜座,一面接着道:“只是你耳尖,有什麼好的,也不能落下你去。”
孟妱進宮中的次數比不上那些真正的皇親,見這位溫貴妃的次數也少之又少,卻還是認得的,只因她是溫承奕的姑母、二皇子的生母。
“見過貴妃娘娘。”孟妱起身行禮道。
溫貴妃忙示意她起身,道:“臣妾只當是有何事逗的您這般歡喜,原是懷儀郡主在這兒。”
“也是她的一片孝心,今日特地入宮來瞧瞧哀家。”太后這廂說着,一宮女端進一碗紫參野雞湯來,秦姑姑接過正要與太后餵食。
溫貴妃忙起身道:“姑姑還是讓本宮來罷。”
秦姑姑頓了一瞬,見太后點了點頭,她纔將湯盅交到溫貴妃手裏。
餵了幾口後,太后便道:“行了,端下去罷。哀家才用罷膳不多時,這雞湯有些膩了。”
溫貴妃立時放下了湯盅,拿起一旁托盤中的帕子,雙手呈給太后。
鳳眸一掃,瞧見了几上的雪浪紙,她緩緩拿起端詳,“不僅郡主孝順,沈大人也這般有心,還替母后抄了經書來。”
秦姑姑不禁抿嘴笑了笑,良久,斂了住笑意道:“回娘娘,這是郡主寫的。”
孟妱聞言,緩緩垂下眸子,臉頰上多了一絲紅暈。
溫貴妃愣了一瞬,方笑道:“本宮還不知,郡主這字寫的,倒勝男兒了。”
此時,倚在榻上的太后,忽而將目光移了過來,不疾不徐的問道:“貴妃還能識得沈大人的字跡?”
此話一出,溫貴妃美豔玉顏上的笑僵住了,手中的紙也被握皺了一角。
“稟太后娘娘,承英殿大學士沈謙之請見。”宮女在殿外報道。
“這會子正是下朝的時辰,估摸着沈大人是知道郡主在這裏了,來管母后要人了。”聞言,溫貴妃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道。
“教他進來罷。”太后語氣淡淡,將人傳了進來。想起上回沈謙之在奉天殿中所求之事,她並不大能高興的起來,以至於沈謙之入了殿中,她也並未賜座,只讓他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