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質的黑炭燒的噼啪作響,屋子裏的味道不甚好聞,四爺擰眉站起身,想將炭火挪的遠些,這纔想起他的袍子還在溫酒手上抓着呢。
英挺的劍眉緊蹙,諸多躊躇之後,他伸手試探着將袍子往外扯了扯。
她睡得正酣,不知何時側過身來,腿將被子騎在身下,頭也整個趴在袍子上。
四爺本想去扯袍子,可不知怎的手莫名其妙的,就覆蓋那淡淡嫣紅的脣上,軟糯的觸感讓四爺回了神,他頓時通身一僵,頗爲煩躁的對着外頭喊了聲:“蘇培盛,去照看一下三哥幾人。”
門口,蘇培盛本跟大勺兩個大眼瞪小眼站着,溫姑娘這位新侍女,還真是和旁人不同。
旁人瞧見他怎麼着也要打個招呼,或是叫句哥哥,或是叫句爺爺,總是帶着討好的。
可姑娘這位新侍女,就一直盯着他,甚至瞧着他的眼神裏還帶着絲毫防備。
蘇培盛頗爲不自在,本想着主子過上一會兒便就出來了。誰知竟等到了這樣一個吩咐。
說起來倒也並不太過意外,即刻應了一聲:“嗻。”而後貓着腰縮着袖子擡腳就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模樣。
大勺並不知道她將四爺身邊的一把手給嚇到了。
如今門口就剩她一個人,她頗爲緊張的盯着門瞧了一會兒,忽而又抓耳撓腮的在地上轉了兩個圈兒。
大勺也糾結,在做奴才之前,她大哥特意教他了一些絕招,想要做好一個奴才,最要緊的就是步伐一致。
主子開心就要跟着一起笑,主子難過要跟着一起哭,可現在主子是開心還是難過呀?
再有,那個四爺是她主子的主子,所以到底算不算自己主子呢?
想了許久,大勺也沒想明白,晃了晃腦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袋裏面驅逐出去,忽然又咧起嘴笑了。
今日對她來說真的是最幸運的一天,有了新主子,喝了甜甜的蜜水,還有漂亮的新衣服穿。
她的主子,好美呀。說起話來溫溫柔柔,軟軟糯糯的。她第一次瞧見這樣美的人啊,甚至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把她嚇到了。
怪不得身邊有那麼多人對她好,一如那個兇巴巴的四爺,也是捨不得兇她主子的吧?
喫飯的時候,她還看到看到那個兇巴巴的四爺主子喫飯呢。這邊想着倒是也放下心來了。
又想起主子說以後經常有雞腿喫,她忍不住又咧嘴笑起來。
蘇培盛從正廳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
三爺幾人醉醺醺的,天南地北,驢脣不對馬嘴的聊着天,即便是四爺沒過去,這幾人又喝了一個時辰。
被扶着出門的時候,都已認不清誰是誰了。三爺最後還拍着不言的肩膀說什麼“四弟改日來哥哥府上用膳的話。”
盯着幾位爺安然的回到各自的廂房裏,蘇培盛這才放心的回來。
深冬的夜裏,北風呼嘯,提着燈籠的手都凍僵了,就連眼睫毛都附上了一層冰霜。蘇培盛吸了吸鼻子,腳步更快了一些。
不停歇的回到了廂房門口,便見大勺呆呆的站在雪地裏,臉嘴在笑。
蘇培盛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這位……姑娘,你爲何站在這兒啊?”
“我在這守着主子。”大勺回的認真。
蘇培盛:“……下雪了,你爲啥不去廊下?”
大勺眨巴了兩下眼睛:“可以嗎?”
蘇培盛嘴角抽了抽:“自是可以的。”
“噢。”大勺應了一聲,抖落了身上的雪,即刻跑到了廊下去,吸了吸鼻子,眼睛繼續盯着門。
蘇培盛到底忍不住又道了一句:“主子晚上甚少傳喚,你可以回住處歇息。”
大勺繼續眨眼睛:“可以嗎?”
蘇培盛:“……可以。”
大勺聽了這,忽然伸手拍了拍蘇培盛的肩膀:“你是個好人。”
說着轉身就想走。
蘇培盛:“……”
身爲主子身邊的大太監,這還是第一次被後院的小丫頭誇讚……
可詭異的,蘇培盛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生氣。許是面前這人太過於直白乾脆,弄得蘇培盛竟生出了幾分自己真的是好人的錯覺。
晃了晃神之後,眼瞧着大勺想走,蘇培盛忽而叫住她:“等等,主子剛剛叫水了沒?”
大勺搖頭:“沒有,什麼話都沒吩咐過。”
蘇培勝聽了便跟她擺手:“去歇着吧。”
自個兒很是納悶兒的往屋子裏頭瞧了瞧。
屋子裏頭沒有絲毫光亮,難不成主子真的歇下了?
他早些時候就已經讓竈上的小太監們燒了滾水備着,沒想到今日竟沒叫水。
既沒叫水,以自家貝勒爺的性子,應不會將外頭幾位喝得醉醺醺的爺放着不管,可又爲何沒出來呢?難不成主子也醉了?
細細想來,主子近日甚是疲乏,早些休息也是好的。
那女兒紅後勁兒大,主子今日必定能睡個好覺,蘇培盛也沒死死的在門口守着,尋了一個邊上小房間歇下了。
四爺卻沒有想象中睡得那麼好,次日一早他頂着老大的黑眼圈,木着一張臉起來,就差沒將我很不開心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蘇培盛心下納悶兒,愈發小心伺候,到底忍不住向着牀那邊瞧了一眼。
姑娘現在沒個動靜,不過瞧着主子輕手輕腳的樣子,便知曉必定是睡着的。
難不成是因爲姑娘?按規矩,主子起了,這身爲奴才的必定不能再睡了,也應當起身伺候主子梳洗。
只不過,打姑娘侍寢那日起就沒這習慣。平日裏主子對姑娘也從不苛責,主子該不會是因這生氣吧?
到底心中有些不踏實,蘇培盛替溫酒捏了兩把汗,恨不得叫個人去提醒一聲,讓她起來哄一鬨主子。
奈何直到主子出了門,裏頭也沒個動靜。
昨日宿醉,又生生熬了大半夜,四爺晨起時也沒什麼胃口,奔着衙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