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劉協 >第921章 最後的仁慈
    邯鄲虛報戶口?劉協微怔。

    諸葛亮去邯鄲上任後,還沒有消息傳來,怎麼士孫瑞會特地跑來報告虛報戶口的事?

    劉協突然想起了營外的王端。

    這件事不會與王端有關,諸葛亮不方便處理,士孫瑞也不敢擅長處理,所以只好帶到行在來吧?

    “起來說話。”劉協擺擺手。

    士孫瑞匍匐在地。“臣冒昧敢言。冀州是河北大州,關係到幽並穩定。且先帝與孝桓皇帝皆出自冀州,陛下生母亦是冀州人,冀州亦可算是陛下本州,縱不能格外開恩,也不宜殺戮太重。”

    劉協皺了皺眉。“你這是逼朕答應麼?”

    “臣豈敢,臣只是請陛下三思。”

    “士孫公……”沮授心中惶急,顧不得君前失禮,連忙扯了扯士孫瑞的衣襬,勐給士孫瑞遞眼色,讓他不要太執拗,激怒了天子。

    士孫瑞卻不理他,跪在天子面前,額頭抵地,一動不動。

    劉協哼了一聲。“你真願意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功勞?”

    “臣願意。”士孫瑞毫不猶豫地說道:“臣當初從蓋元固出征涼州,就不是爲個人名利。若使鄴城不攻自破,審配、田豐稱臣,千萬將士免於一死,臣不僅願意放棄這功勞,就算是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立功的事。”

    “是,但臣也想過了,賈詡文武雙全,對陛下忠心耿耿,比臣更勝任太尉。至於其他,後來者甚衆,見識、氣度、能力在臣之上者比比皆是。但使陛下信之用之,臣做不做太尉,又有何區別?”

    劉協眉梢輕揚,倒是有些意外。

    沒想到士孫瑞倒是看開了,對太尉之位不再有執念,願意爲了鄴城放棄這個機會。

    劉協想了想,起身來到士孫瑞面前,伸手輕扶。“士孫公,公與,起來說話。”

    “謝陛下。”士孫瑞再拜,起身。

    沮授也跟着起身,站在士孫瑞一旁。

    劉協拍着士孫瑞的手,一聲嘆息。“士孫公,我徵冀州,從來不是爲了殺人。所以審配、田豐的生死,從來不在我的考慮之中。但使冀州推行度田,小民能耕種自給,不受欺凌,朝廷亦能得賦稅養官利民,又何必多造殺傷?朝廷能赦袁紹,不能能審配、田豐?”

    士孫瑞如釋重負。“陛下聖明。”

    沮授也鬆了一口氣,心裏卻有些不安。

    “但審配、田豐不識時務,據城自守,致使朝廷不得不興師動衆,豈是人臣所當爲?”劉協的臉色沉了下來。“若不予嚴懲,以後只怕人人但有不平,便興兵據城,甚至挾衆爲質,與朝廷討價還價。士孫公,到了那時候,你該怎麼辦?”

    士孫瑞早有準備。“陛下,審配、田豐罪不可赦,懲首惡即可,不必殃及其餘。”

    劉協鬆開士孫瑞的手,在帳內來回踱了幾步,轉身看向沮授。

    “公與,城內文武,是冀州英豪,還是無知小兒?”

    沮授心中暗自叫苦,低頭不語。

    “看來不是小兒。”劉協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他們難道不知審配、田豐是倒行逆施麼?爲何不起兵討之,反而四處響應,與朝廷爲敵?我聽說,有些人是不遠千里,拖家帶口,自備糧食,趕到鄴城來的。”

    他走回士孫瑞面前。“士孫公,這些人……也是無辜嗎?”

    士孫瑞躬身道:“他們的確有罪,只是罪不至死。臣以爲,可抄沒其家,流放邊遠,使其戴罪立功,自省其過。”

    劉協眨眨眼睛,看向沮授。“你覺得呢?”

    沮授心中苦澀,卻無可奈何,只得點頭附和。

    “若能如此,亦是萬幸。”

    這個懲罰並不輕,但士孫瑞已經答應了,他不答應也沒用。

    錯過這個機會,等待鄴城的只有城破人亡、玉石俱焚,城裏的那些連投降都沒機會。

    雖說流放邊遠地區的懲罰也很重,總比直接族誅好一些。

    劉協點點頭。“那你們就如此回覆審配、田豐,首惡族誅,其他人等流放海外。他們不是想改朝換代、裂土封國麼?海外天地廣闊,大有可爲。”

    沮授大驚,士孫瑞也喫驚的擡起了頭。

    他們只是說流放邊遠,天子怎麼直接變成了流放海外?

    沒等他們說話,劉協眼睛一掃。“有問題?”他一聲輕笑。“這是朕最後的仁慈。”

    雖然劉協在笑,而且笑聲也不響亮,士孫瑞卻聽得心裏一緊。

    他聽得出,天子不是在開玩笑,這的確是天子的底線。

    他迅速權衡了一下,躬身說道:“臣以爲甚好。冀州民風尚武,性情剛烈,正當爲大漢開疆拓土,建功立業。”

    劉協眼珠一轉,看向沮授。

    沮授雖然不忍,卻也只能躬身領命,附和士孫瑞的意見。

    “那就這麼說定了。”劉協掐指算了算。“秋收還有半個月,再加上諸縣的糧食送到大營,估計還要半個月。一個月之內,他們可以慢慢考慮。一個月之後,北軍當發起攻擊,不要被別人搶先。”

    “唯。”士孫瑞大聲領命。

    沮授的心情有些複雜。

    天子給審配、田豐一個月的時間考慮,說明他有足夠的信心攻破鄴城,根本不在乎審配、田豐願不願投降。不過這樣也好,審配爲人剛直,突然讓他投降,他未必給接受。給他一個月時間思考,或許他就能想通了。

    “還有一件事,要向你們請教。”劉協擺擺手,從桉頭翻出一卷文書,遞給士孫瑞。“這是蘭臺所撰的《黨錮列傳》的序文,我有些不解,希望你們能爲我解說。”

    劉協的思路過於跳躍,士孫瑞、沮授一時有些跟不上,卻無法拒絕,只好接過來。

    士孫瑞說道:“陛下有何不解之處?”

    “這序文說,黨錮起於清河的周福與房植之爭。周福不過是個尚書,房植卻是河南尹,兩人的官職秩祿相去甚遠,何以爲敵?文人相輕,也就罷了。只是是清河的南北兩黨,又怎麼會引起天下紛紛?黨人的中堅不是汝潁人麼?怎麼根源反倒是冀州人?”

    劉協突然笑了一聲。“不看這序文,我還真沒想到這黨事起源竟在冀州。說起來,冀州不愧是天下大州,連清河的鄉黨內鬥都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波。”

    沮授很尷尬,解釋道:“陛下,這並非是清河鄉黨內鬥,而是清濁之分。”

    劉協反問道:“誰是清,誰是濁?周福爲帝師,擢爲尚書就是濁?房植又有何值得稱道的治跡,敢稱天下規矩?”

    沮授皺起了眉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士孫瑞讀完了序文,輕輕放在桉上,澹澹的說道:“陛下說得是,用清濁二字來區別敵我,未免臆斷。黨錮之事影響甚大,幾乎動搖國本,應該好好反省,以爲後世之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