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醫生朋友,聽到這句話恨不得把對方頭打爆。”
敬池隨手將咬了一口的蘋果放在薄亮的水果刀上,缺口正對着張小漣:“你猜我們是不是同理。”
眼淚唰地一下就從張小漣混合着錯愕和羞愧的雙眼裏流了出來,她哽咽着道歉:“對、對不起……”
“跟我們道歉做什麼。”敬池仿若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卻居高臨下地睥着她,磁軟的聲音無端透着冷漠,“自己做的孽,你該去給你朋友道歉。”
張小漣瞳孔猛地一縮,嗓音從喉間艱難地擠出來:“什、什麼?”
“你在害怕?”
“沒……沒有。”
“你覺得你朋友會回來找你?”
張小漣的臉猛地失去了血色。
敬池朝張小漣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在他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屬於醫院特有的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門縫中擠了進來,隔離在外的病房仿若在這一瞬間回到了陽世。
臨走前胡泱多看了幾眼張小漣,對方僵硬地對着牆角,暴突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中蹦出來,艱難地、微不可見地向他們這個方向挪了挪眼睛,張着嘴想要呼救,卻什麼都喊不出來。
胡泱看了眼牆角。
那裏什麼都沒有。
“死的人原本應該是張小漣。”胡泱跟在敬池身後揣測着說,帶着不確定的自我懷疑,看向慢吞吞拖着腳步的敬池,問:“你看出來了?”
敬池回過頭一臉的驚詫:“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人心怎麼越來越不古了?”
“……”胡泱儘量忽略敬池語氣中的諷意:“那她怎麼這樣了?”
“嚇嚇而已。”敬池眉目微動,笑意明顯從臉上褪去,諷刺之意越來越明顯,“人總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心。”
楚慧按照他的囑咐一一規避了風險,卻沒看到張小漣的消息。消息發不出去,說明——她和張小漣當中必須得死一個人。
胡泱:“?”
“晚上我去地府一趟,”敬池的猜測和胡泱差不離,很快就做了決定,對胡泱說:“你守着況鶴,別又讓什麼不長眼的東西盯上了。”
“說真的。”胡泱認真地說,“你怎麼會認爲你家除了你養的東西,還有不長眼的東西往上面撞?”
敬池家周圍被佈下了好幾層陣法,對普通人來說沒有任何影響,要是其他未經允許就闖入的鬼而言,那裏就是一個大型的硫酸池。
一進去就自動被當成養分,最後連渣都不剩。
“還有你上次闖鬼門關,還把人家大判官打成重傷,他們還會允許你進去,還會答應幫忙?”
“爲什麼不會?”敬池語氣有些狂妄,還有些無賴,理直氣壯地攤手,“上次我可沒動手。”動手的是他前夫,又不是他。
胡泱:“……”你他媽還真有理了啊。
“崔珏沒有那麼小氣,應該。”敬池說着頓了頓,也沒了底氣,半晌才嘆了口氣,“算了,今晚會有一趟通往地府的高鐵,我親自去找他。”
胡泱:“嗯?”通往地府的高鐵?那是什麼玩意?
他倒是知道都市的某些傳說,比如半夜時會有一輛從陽界到地府的末班車來接那些黑白無常無法顧及到的冤魂。
很久以前胡泱還沒離職的時候就經常見着它。
沒想到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帶上我帶上我!”胡泱哪還呆得住,偏要跟着敬池一塊兒去,“快讓我這個土豹子長長見識!”
敬池皺着眉嫌疑地看着他:“……你沒坐過動車?”
胡泱激動地說:“陽界的動車哪有陰間的新鮮!”
敬池:“……”
.
半夜十二點,敬池和胡泱出現在某個站臺。
這裏沒有活人,只有一堆接着一堆的鬼。敬池和胡泱兩人混在半透明的靈魂中,臉被帽子和圍巾擋得嚴實。
況鶴被他們一整天都關在家裏,不允許跟出來。況鶴太邪了,帶上他說不準還會整出什麼幺蛾子。
胡泱連鼻子都沒露出來,鼻息被嚴嚴實實地擋住,伸長脖子看着前面那些鬼怎麼操作上的車。
乘務員從鬼的手裏接過一張森白的紙,仔細看完才放他們上去。
隔得太遠,胡泱看不清上面的字,只得問排在身後的鬼,對方手上同樣捏着一張紙條。胡泱壓低聲音問:“兄弟,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死亡證明啊大兄弟。”這隻鬼沒分辨出胡泱是個活人,只是懷疑地看着他,“難道你死了之後沒收到嗎?”
胡泱:“……”我還沒死呢。
輪到敬池和胡泱的時候,鬼乘務員條件反射地伸出手要死亡證明,但很快麻木的臉上劃過一絲錯愕:“活人?”
這趟高鐵活人無法上去,若普通人真上去了,還不得被車廂裏的鬼撕成碎片。
鬼乘務員好歹屬於地府的公職人員,再不濟也不會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冷冰冰地說:“活人不得入內。”
敬池稍稍擡高帽檐,豔麗得逼人的面孔在涼淡的月光下顯出幾分清冷,聲線和對方一般森冷:“我們都死了幾百年了,你可別來冤枉我們。”
胡泱差點被他這句話嗆過去。
他一說話,那個鬼乘務員就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再仔細看了半晌,猛地受到了驚嚇:“大大大大大人!”
“可以上去麼?”
“可可可可以!”鬼乘務員磕磕絆絆地說,連死亡證明都沒要,“大人請。”
這趟高鐵建了這麼多年,這位大人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這趟高鐵上。畢竟他往常都是直接闖鬼門關,哪次會規規矩矩進地府。
敬池微微點了點頭,上了車。胡泱跟在他身後,那鬼乘務員躊躇了片刻,還是沒攔下來。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他還是聽說陰律司的大判官從陽界回來之後就受了重傷,其餘三個大判官一直在給他療傷。
就是因爲去找了這位大人!
大判官都如此,那他一個小小的公務員那還不得魂飛魄散?
高鐵內部和陽間的沒什麼兩樣。
太現代了。胡泱咋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第一次坐上通往地府的高鐵……還真特麼奇妙。
車外夜色濃重,覆蓋了涼淡的月色,高鐵發動的嗡嗡聲讓人心底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