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接上飛船,看着他掌舵的樣子,施簡心裏鈍鈍地滾過這個想法。
室內溫度有調節。不管外部是什麼季節,飛船內部總是人體舒適度最高的二十幾度。陳諾舟說他最近變得很容易出汗,也變得怕熱,所以在飛船內,他只穿一件無袖,自然而然地,露出結實的臂膀。
施簡知道,運動量大的人,會逐漸變成怕熱不怕冷的體質。她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陳諾舟的大臂,那裏有流暢、圓潤的線條,鍍着一層小麥色的金。皮膚不算滑嫩,還有淺淺的傷疤躺在上面。新長出來的皮膚與周邊顏色格格不入,一道一道的,像是城市中在黑夜和霧氣裏亮起的微弱白燈。
施簡偏過頭,沒繼續看。
又是挺長一段時間沒見施簡,陳諾舟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他難掩興奮地絮絮說着在學校的事情,偶爾穿插兩件從凱那裏聽來的祕聞。
生龍活虎的神情配上他抑揚頓挫的聲調,當時的場景,彷彿就在眼前重演。他是個合格的講故事的人。
說到半路,陳諾舟有些累了。停下,他扭過頭,眼睛噙笑地看着施簡:“都只顧着說我自己了。你呢,最近過得怎麼樣?”
施簡微愣,而後看他,“我就那樣。”
“說起來,都不知道你平時在做什麼。”陳諾舟收回目光,重新看往前方的路,“咱們平時聊天,好像也就是些公事公辦的例行交流,從來也沒聊過別的。”
“……我平時的生活很無聊的。”
“都幹些什麼?”
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問她這些問題,施簡生澀地感到有些爲難。她想了想,“如果不參加卡牌遊戲,那就是要麼訓練……要麼閉關。”
“……你都沒有休息時間嗎?”陳諾舟在心裏暗暗給施簡起了新外號:施機器人。
“也有的。”施簡想起來了,“在幾個星球上,我有自己的住處。空閒時我會去那邊獨自生活,看着風景,發發呆什麼的。此外,好像沒了。”
您過的這是退休生活啊。
面上,陳諾舟卻仍舊點頭,“嗯。就像你那個小木屋一樣?你常常去那嗎?”
“一半一半吧。”施簡好像在回憶,“我的住處差不多都是那個風格的,住哪兒都差不多。哪裏近,我就去哪裏。”
“真是清心寡慾。”
很快到達卡牌星,這一次,對參賽的流程,陳諾舟已經輕車熟路。
之前的名額,是他找渠道買的。而這次——他也有些意外,是卡牌局向他發來的邀請。
準確地說,是卡牌局給他們學校的名額,而學校經過考量,把這資格分配給了陳諾舟。
爲了遊戲的播出效果,卡牌局的邀請名額是特定的。他們只會邀請往屆遊戲裏表現出色的老玩家,或者是特定領域的精英。
能者博弈,才能保證整個遊戲的過程足夠精彩,這是他們給出的說法。而抽籤名額,纔是照顧平民大衆的隨機名額。
陳諾舟的學校是名校,與軍部關係千絲萬縷,在全星際都赫赫有名。因此,也在卡牌局邀請之列。
從前陳諾舟是無名小卒,這樣的名額輪不到他,都給了知名校友、學長學姐。不過隨着陳諾舟跟施簡一役打響名聲,不知怎麼的,學校就盯上陳諾舟了。
想起出發前,校領導還特意來找他、讓他好好表現,爲學校爭光,陳諾舟就有些想笑。
原來不管在什麼世界,學校都一樣會要求自家的代表爭氣,以免給學校蒙羞。
同時,他也很沒骨氣地想:跟着施簡,恐怕他想給學校丟面子都難。
照例通過身份檢驗,陳諾舟和施簡一路來到候機室。
這場遊戲,是他首次以組隊的方式和施簡共同出現。說不緊張,肯定是騙人的。
實際上,早在施簡傳出報名消息時,輿論就已經炸開了鍋。這麼多年,一向獨來獨往的施簡女神竟然有了搭檔,很多粉絲大呼不可能。
也有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要去找她搭檔的資料。不過,資料被捂得密不透風,非參賽人員,好像沒法知道。
“我動了點手腳,讓非選手查不到。”施簡說:“比賽開始之前,太多的關注,對你來說不一定是好事。你不必管那些觀衆怎麼想,做好自己就行了。”
陳諾舟有時候真心覺得自己像是溫室裏的花朵,走到哪兒,都被施簡護着。
這時候,待機室已經零零散散地來了人。
掃視一週,室內有新手也有老手。很多老手都是能在電視上看到的面孔,他們渾身輕鬆,要麼沒怎麼帶裝備,要麼就帶了輕便的黑科技。而新手更好認出來,一身笨重的,十有八九都是初來乍到。像陳諾舟般空手打頭戰的憨憨是少數。
不過這次,陳諾舟成功步入了“看上去是老手”的行列。輕便的着裝,沉穩的眼神,以及一看就經過專業訓練的身板。陳諾舟已經不是當初的陳諾舟了。
現下他坐在沙發上,沒人敢像上次那個壯漢一樣來挑釁。讓人摸不清實力、而又明顯感覺得到有實力的人,是最神祕的。
施簡坐在他旁邊,加劇了周邊人的忌憚。他倆好像有個排斥圈,讓人不自覺地爲他們空出位置。
遠處有人小聲議論。陳諾舟聽不太清,也不當回事。
他扭頭,咧嘴笑,牙齒皓白:“施簡。如果這次又像之前那樣,有肉搏啦、互鬥啦。我有信心,能讓你不出手。讓大家看看,施簡的搭檔也是名副其實地強。”
施簡看看他,點頭,看不出是敷衍還是認同。
比賽很快開始。場外主持激昂的聲音響起。模擬艙內的每一組人員,都被簡短介紹。介紹到施簡一組,全場響起短暫地抽氣聲。
而後,場內氣氛爆炸,甚至蓋過了主持人繼續介紹的聲音。
身在模擬艙內,陳諾舟聽不見場外觀衆的聲音,只是能從眼前的實時轉播屏幕看到觀衆們的反應。
在介紹完他們這組之後,觀衆席一下子騷亂起來。有舉着施簡橫幅的哥們,已經站上座椅板凳,嘴型激烈地變化。陳諾舟猜想,應該是在辱罵他。
“眼睛”開啓,大家列隊進入。
陳諾舟微微一笑,主動牽起施簡的手,頭也不回地跳進眼睛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