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小小的身體被護在母親的懷中,儘管如此,尖銳的鐵製十字裝飾物還是刺穿了她的喉嚨。
而抱着她的母親身上已經是千瘡百孔,丟失了她的左臂和右腿,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臉上嵌滿石片。
貝婭看着女孩手中握着的那一枝鮮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又是一起惡劣的事件,還以爲最近太平了,沒想到黑巫們只是躲起來將爪牙磨得更鋒利了。”
貝婭聽着一旁衛兵隊隊長凝重的聲音,貝婭轉頭問道:“黑巫?”
“黑巫會一直在組織瘋狂的報復行動,你不知道嗎?”那衛兵隊長奇怪地反問道。
謎修單膝跪在她身邊,將手懸在死去的母親臉上,口中誦唸着:“諸神寬恕災厄的冒撞,安達麗斯的船隻將載着她駛向審判之石。”
白色的微光從他手心溢出,貝婭知道他在做什麼,意外死去的人們被認爲將直接墜入永恆地獄,教士需要及時祝福他們的靈魂,引導其前往審判之石。
那衛兵隊長盯着她,她一抖,連忙伸出手,模仿着謎修的語氣和動作祝福着死去的小女孩,然而她知道她的祝福毫無作用,也不會有賜福的痕跡。
要露餡了嗎?貝婭還沒念完那句話,謎修便拉下她的手道:“去最近的教堂醫院多找幾個教士來,這裏有太多傷者,不要浪費時間。”
“好,好。”貝婭連忙點頭,起身去醫院叫人。
像是暫時失去了聽覺,貝婭感到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歸於混沌,一路跑到了醫院中,帶着那些身着醫裝的教士一路趕到那座廢墟中的教堂,開始緊急救援廢墟下埋着的傷者。
一個個被烈藥炸得面目全非的傷者被擡上了馬車的後篷,呻/吟哭喊聲此起彼伏。
望着那人間煉獄一般的慘痛景象,貝婭知道這些人的後半生都會毀於這場爆炸。
“將傷者集中起來,儘快!”謎修厲聲道。
教士們立即聽命,將傷者全部集中在車篷及後方的空地。
隨後,白衣的聖徒緩緩地走到了那些傷者身前,衛兵隊長一愣,蹙緊眉頭道:“謎修大人該不是要爲了這些平民……”
他話音未落,貝婭就看到謎修摘下了立領上那枚葉形徽章,鋒利的葉尖快速地劃破手指,鮮血浸入徽章,那金色徽章貪婪地將血液吮吸乾淨,隨後劇烈的強光從人羣中爆發開來。
“血祭——”
空谷迴響般聖靈的聲音環繞着所有人,綠光化爲細雨灑落奄奄一息的傷者,哭喊聲終於得以終止,那些綻開的皮膚,碎裂的骨頭,毀壞的雙眼都在這樣柔和的綠光中神奇地癒合。
貝婭擡起頭,仰望着那溫和的綠光,不禁想要伸手去觸碰,身旁那位剛剛經過血祭的謎修大人卻猛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謎修大人!”衛兵隊長驚吼一聲。
*
“你們這些黑頭髮的惡魔!寧死也不肯說出你們的據點!那就等着被送上斷頭臺吧!”
衛兵隊長將那兩名麻木的黑髮少年踢倒在了地上,那些是衛兵隊抓捕的,據說是炸燬教堂的兇手。
貝婭坐在馬車裏,望着躺在那張臨時搭建的牀上的謎修·菲爾沃,不惜消耗自己的生命去拯救那些平民的聖人,那些平民全部康復後,自己卻倒下昏迷不醒。
醫職教士如此告訴貝婭。
馬車旁守着不少醫生,貝婭跳下了馬車,來到那兩位被捆着雙手,麻木冷漠的少年面前,不由握緊了手,“你們真的是黑巫會的人嗎?”
“不然呢?最該死的是那個僞善的聖徒,不過炸死了一些愚昧的信徒,倒也算有所收穫了。”
貝婭搖頭道:“不可能,黑巫會的人不可能這麼蠢。”
“你一個教士知道什麼?只有黑巫會才能拯救我們,拯救這個世界!我們都被神明拋棄了!我們都是時代的棄子!”
那少年激動地喊着,衛兵隊長一腳將他踢暈在地,貝婭望着那口吐白沫的少年,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貝婭沉下雙目,轉身離開了那災難現場,她知道,以波普口中紀律嚴明的黑巫會來看,是不會做出這些毫無意義的恐慌襲擊的。
這些人是被神明拋棄的,自毀與毀滅的狂熱信徒,這些人會藉着黑巫會的名義大行恐怖之舉,倒也不算意外。
遠遠望着還躺在馬車中的謎修,廢墟上焦臭的熱風吹得貝婭心情煩躁,她並不想接受一個事實,那個很可能消減她的仇恨的事實——
謎修·菲爾沃不是個壞人。
甚至可以說,他是個慈悲到有點兒過分的聖人。
可他是那些僞善的剝削的教會的人,她要怎麼適應這個事實?
這個世界當然不是非黑即白,可他卻似乎是唯一純白的色彩。
很現實的是,她並沒有打算把教會里的任何一個人當朋友,甚至是日常陪伴在她身邊的亞斯蒂娜,她也保持着一定的心理距離。
因爲她明白她們不是一路人,知道她的身份就一定會憎惡她的人們,她不敢去相信。
貝婭嘆了口氣,打算按照原計劃去找波普和埃利斯,她告訴那些醫生,她會離開去買一些急用品,要兩個小時之後才能回來。
日常扯謊,然後順利脫身,貝婭坐上了一輛馬車,迅速地來到了狐尾街。
*
貝婭進入了旅店,敲了敲埃利斯房間的門,半晌無人應答。
那股隱隱的不安又涌了上來,她來到波普的房門前,還沒開始敲門,門就打開了,貝婭直接越過臉色灰暗的波普,看向房間內,空蕩蕩的房間,沒有其他人影。
“怎麼回事?你別告訴我,埃利斯跑丟了。”
貝婭深吸一口氣,平復下不安的情緒,看向波普。
波普搖頭道:“我知道他在那兒,芙希看上他了,不肯放人。”
“芙希?”貝婭腦海裏閃過一個吻合的名字,曾出現在羅德丘口中的那個女人。
“是的,黃金市首席芙希,她不惜代價,要他,這事兒,我幫不了你,我只有一人,也並不擅長戰鬥血祭,不可能爲了埃利斯殺進黃金市。”
“我知道……”貝婭恍惚地扶住櫃子,她沒想到她僅僅是離開了這麼幾天,埃利斯就真的落入了虎口中。
她強撐起身子,轉頭問道:“黃金市在哪兒?”
“你救不了他……她太有錢了,手下有許多強大的劍士,你現在連血祭都不會,根本不可能對她產生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