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婭，你想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哈，你怎麼會被馬踹飛啊！”
“反正你也不心疼我，你只顧着自己開心。”埃利斯眼裏淚花轉，“你要是心疼我，就該把那匹蠢馬燉了給我養傷。”
貝婭無奈道：“白銀只是匹馬，你不能指望馬有什麼好脾氣，以後別站他屁股後頭不就好了。”
“我不管，我聽到那匹馬怎麼罵我了，他就是對我有意見，他肯定是站在銀頭髮的那傢伙那邊的——那傢伙叫什麼名字來着？”
“伊泰，我給你提過好多次了。”貝婭擦着他臉頰的手用力了幾分，“你這沒心沒肺的，換個地方就把所有人都忘光了，真不知道要是你去了什麼別的地方，會不會也把我忘光光。”
埃利斯疼得吸了口冷氣，“不會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唔，永遠是多遠？”
“到時間的盡頭，到宇宙的毀滅。”
“那會不會太遠了點兒？我是人類，我會生老病死，像你以前告訴我的那樣，人類沒有轉世，要麼去往地獄要麼去往生海。”
貝婭說着，埃利斯握緊她的手道：“我會帶你去往我的世界，沒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誓言的烙印會讓我銘記你的靈魂。”
“其實你也可以留下來跟我一起當個凡人啊。”貝婭笑了笑。
埃利斯愣了愣，貝婭撇撇嘴，“我知道你看不上凡人的生活，神仙的日子我沒過過，難保我不喜歡呢。”
“你會喜歡的，如果你去了覺得不喜歡，我就帶你離開，你喜歡哪兒我就陪你去哪兒。”
埃利斯的話讓貝婭脣角微微地上揚着，這世上也許只有埃利斯會這樣無條件地對她好，要說愛情這玩意也真的挺邪門的，邪門的是一個神怎麼會愛上自己，而自己又怎麼會恰好也愛着他。
“起來吧，我們回去了。”貝婭扶起埃利斯的身子，牽着悶哼的馬兒往回走。
“話說，埃利斯，波普呢？他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
埃利斯回道：“行宮外有賣甜湯的鋪子，他去買甜湯了，我急着過來看你，就趁他沒注意偷偷跑進來了。”
“你這樣萬一被那些衛兵看到怎麼辦？還好現在天黑下來了，我們先躲在林子裏等波普過來吧。”
貝婭從兜裏抓出波波，對它叮囑了幾句話便放跑讓它去找波普。
在森林裏走了會兒，沒想到的是，看起來荒無人煙的地方竟然有個破爛的木屋，貝婭將白銀拴在門外，拉着埃利斯進了木屋，“這裏也太黑了。”
埃利斯擡手，幾簇火苗便點燃了木屋裏的陳年蠟燭，埃利斯坐在了木椅上，貝婭也驚喜地坐下，翻看着桌上的那本書，那是一本日記，記載着每日林子中無聊的日常生活。
“這間屋子以前是守林人住的吧？”
貝婭坐了下來，看着蒙塵的桌面，奇怪道：“怎麼會這麼久都沒人，是搬走了嗎？”
貝婭轉頭看到牀榻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只是都蒙上了一層塵灰，她低頭看向牀邊地板上猙獰的爪痕，心中大感不妙。
地面略微震顫了幾下，貝婭連忙起身，一團巨大的黑影從牀底爬了出來，毛茸茸的黑熊搖晃着龐大的身子，齜着鋒利的尖牙，咆哮着掀翻了牀榻，貝婭狠狠地吸了口涼氣，進了熊窩了——
*
謎修剛與幾位長老商談完無聊的政事，有關下一次的議會選投和當今政局，新王年幼，任性妄爲，政務廷首相把持着朝政令議會憂心忡忡。
“是時候有一位新的正席帶領長老議會，滅滅政務廷的氣焰了。”
莫西法長老看向了謎修，圍在一起的這幾位長老，都是現任大祭司恩利爾一派的，所以自然都願意擁護大祭司首徒。
而另一方那位表情冷漠的高階神職者，那位鬢角泛白的中年人傑裏夫周圍簇擁的長老，則都是他的忠心擁護者。
黨派之間的爭端謎修聽得厭煩，即便是那些長老議會中的諄諄教誨他的老前輩，即便他會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爲了教會，爲了這個國家。
高高在上的聖徒並不是時刻都能保持姿態，時刻都能冷靜嚴謹的面對一切，他敷衍着那些長老，想回去餐桌旁繼續和小助手喝點葡萄酒。
他平時不愛喝酒，酒會勾起人的慾望，誘導心底的惡魔，這是聖父從小教導他的，後來聖父也說：“不過難過的時候喝點酒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並不願讓惡魔有任何可乘之機，儘管神職者們也會在勞動結束後滿滿地喝上一杯，慶祝神明的恩賜。
謎修·菲爾沃永遠都是這樣，自持，冷靜，嚴苛，他人眼中遙遠又閃耀的光芒，而七絃莉琴憂傷的琴聲響起時，他堅不可摧的外殼卻像薄冰一樣輕易地碎裂了。
進宗宮十年來，他頭一次有這種絕望的感覺，一切起源於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他來到了藍樹下，風攜神語偶然落入他的耳中——
隨後，聖父病情惡化，臥牀不起，他最好的朋友愛上了一個女巫，死在了爆炸中，夜妖進攻着這個風雨中的國家，長老們商議着把邪惡的女巫送往東境燒死……
他從前以爲神是眷顧着這個國家的，至少是眷顧着虔誠的信徒的，只是這無盡的災難並未因他的祈禱而停止，神帶走了他的朋友，毀壞着這個世界，現在也要帶走他視爲親生父親的聖父。
人們爭吵着，爲了下一屆權力的歸屬而冷眼藏鋒，沒有人關心奄奄一息的聖父，也沒有人關心他除了是葬禮的主持者之外，還是逝者的親友。
“謎修，凱恩，等以後我們長大了，會成爲什麼樣的人呢？”
他記得那個漫天螢火的夏夜裏，三個小孩躺在草地上熱熱鬧鬧地暢談着未來。
“我會成爲全天下最受歡迎的騎士！”小凱恩遐想着，“要有很多很多的錢，很多很多的城堡！”
“我已經有很多錢和城堡了，如果可以，長大以後，我不要錢和城堡，我想跟着漁夫們出海，去溯月之地，去大海的盡頭，或者去遠東看看——謎修，你呢？”
格蘭德期待的目光看向了他，三人之中最年長的紅髮男孩思考着，望着星星點點的螢光飛向漆黑的天空，“我想成爲，能讓所有人的夢想都實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