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禮回來後，貝婭便回房睡覺了。
看到白髮的精靈抱着花盆坐在窗櫺上沐浴月光，她已經見怪不怪地拉上被子，疲倦地準備睡覺了。
她上次還想着，她估計是再也見不到溫希尤了，結果這傢伙隔三差五跑來她這兒凹造型，像個幽靈一樣總出現在夜裏。
雖然貝婭很同情他的遭遇，可偏偏他不會說這個世界的通用語，也不是個喜歡傾訴的精靈，於是她只能任由他出沒在她的房間，而置之不管。
溫希尤從窗櫺上落下來，趴在了牀沿上，貝婭迷迷糊糊地看到他展開的掌心上，那朵捲曲的三瓣尖細的藍色花朵，“這是……寒齒？”
她曾在弗洛里爾的夢中看到過這種花。
溫希尤想了想，點頭，“寒齒，北方。”
“原來寒齒是北方的花？”貝婭驚訝地說道，“寒齒……等等，我好像有本書。”
她說着下了牀，在那一堆書裏翻找着，終於抽出那本許久不見的《冰霜國度》——從荊棘堡的圖書館中順手牽羊而來的書。
貝婭坐在牀頭，打開那本書的第一頁，第一頁便畫着飄雪的天空，與沒入地平線那端的幾條纖細的精靈身影。
溫希尤的目光亮了起來，他湊了過來。
貝婭翻開下一頁道：“你不認識字的話，我可以讀給你聽。”
下一頁的配圖是高高立起的雕像，壯志躊躇的英俊男子伸出手回頭凝望着北方，儘管身下的大雪已將他的雙腿掩埋。
“抵達北境的第一日，這是個狂風催暴雪，千軍化塵土的地方，唯有那一座霍埃爾的雕像矗立於風雪之中，霍埃爾乃吾之先祖，先祖曾是收復舊神城的英雄，被北方所有遠征軍視爲一生追尋的目標……”
貝婭念着念着，放下書問道：“你認識霍埃爾嗎？”
溫希尤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一無所知。
“好吧，跳過。”貝婭翻着下一頁，繼續給溫希尤讀着，那些奇異的草藥，詭異的生物，精靈們建造的，掩藏着巨大祕密的舊神城……
念着念着，輕微的鼾聲響起，貝婭低頭看到躺在牀沿，睡得香甜的溫希尤，無奈地笑了笑將他扶上了牀榻，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溫希尤卻不見了，貝婭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牀上，蓋着被子，除了牀頭放置着的那本書。
貝婭起身，晃了晃頭，拿起牀頭的書，打開後發現裏面夾着一片小小的紙片，夾在昨天唸到的地方，像張簡易的書籤，書籤上畫着三個小人。
身長的女人坐在鞦韆上，朝地上的兩個小人伸手，一個長髮的小人，還有一個拿着書本的小人，雀斑臉和捲髮。
紙片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貝婭的名字，還漏了兩個字母。
貝婭笑了笑，書籤落下，掩蓋着書頁的地方寫着，“偶然窺得一眼，舊神城長滿了冰藍色的寒齒，令吾想起家父教與吾之精靈語，家父曾道，寒齒用精靈語念出讀作‘溫希尤’，人類感‘溫希尤’冰冷艱辛，而精靈卻認爲‘溫希尤’是寒冷中的希望的意思……”
“寒冷中的希望。”貝婭合上書，那自盡而死的精靈女王，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赴死，而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給自己的孩子取下這個名字，願他在寒冷中尋出一絲生的希望。
*
“救精靈回北方嗎？好主意。”
埃利斯一口答應了，貝婭覺得他答應得有些過於輕鬆。
裏海旁墨綠色的海岸，貝婭與埃利斯坐在海邊聊着天。
貝婭奇怪道：“你怎麼都不問問就說這個主意很好？”
“當然很好了，舊神之心很可能就在北方。”埃利斯竟然好不容易提及到了舊神之心，“你知道精靈們信仰着的是哪些神明嗎？”
貝婭回想起冰霜國度中的記載，回道：“生靈與亡靈二神。”
“是的，生靈與亡靈，就是曾經的兩位上位神，也就是我們稱之爲舊神的那兩位神明，他們在諸神戰爭中逃離了神界，丟棄了神之心，在懸天七島建立起了靜謐谷，收容精靈們居住。”
“靜謐谷？”
埃利斯點點頭，“那裏變成了精靈們的樂園，絕大多數的精靈族裔都搬往了靜謐谷，只有特伊斯和遠東的一些精靈部族還仍然停留在凡世。”
“他們爲什麼不去靜謐谷呢？”
“遠東瘴淵的精靈心智和魔法都比較低下，靜謐谷自然是不肯接納的，而特伊斯大陸的精靈大概是因爲要守護舊神之心。”
埃利斯解釋道：“舊神拋棄了自己神靈的身份，放棄了舊神之心，而神之心本不會自己湮滅，也許是爲了防止流落人世的舊神之心被他人隨意搶走，他們留下了一支精靈守護舊神之心，同時精靈們也可以憑藉神之心獲得源源不斷的魔法。”
貝婭點頭道：“難怪那麼一點兒精靈竟然可以將人類隔絕出北境上千年。”
“所以帶那個叫溫希尤的精靈去北方，也許是個好主意。”
貝婭聽此嘆道：“但這一切建立在我們能順利離開的基礎之上，不能影響我們的計劃。”
“嗯，找到貝婭的父母，送他們離開特伊斯，然後去北方找舊神之心救世。”
埃利斯通情達理地答應着，貝婭抱住他，“埃利斯，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這樣，嗯，叛逆的神救世到底是有什麼目的？”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貝婭，毀滅與新生應當遵循秩序，秩序告訴我，這個世界不該被唐突地毀滅。”
貝婭眼中落下一片陰霾，“那你別救世了，秩序代表着無聊，讓這個世界毀滅掉其實也很不錯。”
“看起來你受刺激了。”埃利斯笑了笑。
貝婭回道：“人類其實是很可悲的種族吧，總是將快樂建立在欺壓他人的愉悅之上，對待同類還能裝模作樣，對待異類就徹底撕破臉皮了。”
“你說的是實話，人類自私愚昧，因爲自己的傲慢永遠做不出正確的選擇，這些都是我瞧不起人類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也有些人類滿懷慈悲，究其一生追尋着真善至美。”
埃利斯竟然在安慰她，貝婭意外地愣了神。
“儘管遺留的幽暗侵襲着這個世界，亞若也將光明灑落在了人間，有的人發掘出了內心的光芒，有的人卻將那光芒越埋越深，人類可能會因爲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而走向滅亡，但外力的介入是不符合秩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