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塵大師看着眼前憔悴不堪的男人,也不似之前那般調侃嬉鬧,深深地嘆了口氣。

    “盡人事,聽天命,隨緣吧。”

    很多事,即便他百年修行,也是參不透的。

    過了子時,夜色濃郁深邃,而比黑夜更讓人難熬的,是連心跳都能聽到的萬籟俱寂。

    韓錦卿關上房門,靜靜走回牀邊,如近來的每一晚,如常的脫衣上牀,躺在她的身側。

    他將她輕輕的攬在懷裏,只有她尚算清淺的呼吸,還有那規律的心跳聲,才能壓制住他從內心深處涌動出來的慌亂。

    他不知道,她會這樣恨她。

    穆家的人,在她心裏就重要至此嗎?還是說,她只是因爲他曾經答應過不動穆家,恨他的相負。

    而在她所謂的家鄉,那異世裏,她或者見過更美好的東西,讓她以至於對這裏的一切,心灰意冷,不願回來。

    韓錦卿緊緊地摟着懷裏的女人,嬌軟的身子,稚嫩的眉目,數月已經張開了不少,再過兩個月,就是她的生辰。

    她要及笄了,年華大好。

    之前他從不曾言悔,這一刻,竟是不敢再那般自負了。

    距離淨塵大師說過的百日,也就剩下最後兩天,韓錦卿卻突然怕兩日後,等待他的,還是她的靜默無聲。

    “如兒,醒過來,你要的一切,我都許你。”

    輕輕淺淺的聲線,在牀圍間呢喃,屋子外面冷風掃過,一切又再次歸於寂靜。

    慕如寶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黑漆漆的世界裏出來的,腦海裏隱約是包子哀怨的一張小臉。

    小小的他一個人坐在一片黑暗裏,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雙手託着腮,靜靜地等待着遠處漆黑的大門打開,有鬼差能帶着他去投胎。

    而他固執的,堅持的,只想投進慕如寶的肚子裏。

    慕如寶看着他,心裏愧疚不已,又有點無可奈何。

    她想說,包子,換個人吧,她怕是不能當他的孃親了,最終卻在開口時被紅花拖走。

    後來,她就被紅花強勢地扔進了山洞的靈泉裏,據說她魂魄不安,靈氣也在流逝。

    她也越來越睏倦,迷迷糊糊中,就只看到泉水下面她的胸口,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塊暖白的玉髓,因爲靈泉的浸染,放射着白色的光芒。

    好奇怪啊。

    這不是她交給雲莫塵的玉嗎。

    之前雲莫塵偷偷帶她出宮,她本想着救出老穆他們之後,就離開,讓雲莫塵拿着韓錦卿給她的這塊玉,幫她調虎離山。

    怎麼如今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了。

    她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玉佩,就好像將那團璀璨的光捧在掌心,而透過那團光,她好像聽見了陣陣梵音,穿透人心,鎖住神魂。

    而她的頭,也在這一刻愈發的不清明瞭,最後人也沒了意識。

    她自然沒看見,守護在一旁的紅蛇突然慌亂的表情。

    慕如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入眼的一切都是一片暗沉。

    但她覺得,天應該快亮了,那種黎明時期屋子裏的光線,還是和深夜有這很大的不同。

    大概是睡了太久,她身上痠痛不已,想動一動,手上也提不起力氣。

    她費盡力氣也就只是擡起了頭,入眼的是男人極美的一張臉,她微微愣住。

    這張她無比熟悉的臉龐,此刻竟讓她覺得陌生,那些往日裏看起來凌厲的棱角似乎因爲他在睡覺而柔和了許多,而他向來乾淨整潔的臉,此刻竟有着微微的胡茬,眉宇輕蹙帶着憔悴,有了一種頹廢之感。

    慕如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韓錦卿。

    一時之間,有些怔怔的出神。

    她沒說話,也沒有再動,只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靜靜維持着這一刻的和諧。

    她想,總該留下點什麼的,比如片刻的靜謐和美好。

    慕如寶也慢慢又閉上了眼睛,毫無力氣的她淺淺而眠,卻是再也睡不熟了。

    直到春日的陽光穿過窗棱,落入柔軟的牀褥上,相擁而臥的兩個人才同時睜開了眼睛。

    慕如寶也沒想到,身邊的男人會跟她一起醒來,還在這般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面對彼此。

    韓錦卿也在看到慕如寶之後,僵硬住了身子,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爲自己在夢中,可是他卻不捨得這夢醒,因爲,她真的睡了太久了。

    他一隻手還在她的脖頸下,另一隻手,慢慢覆上她的臉,她的眼神裏有着躲閃,下意識地咬脣。

    明明只是輕微到不仔細看都無法發現的舉動,卻讓韓錦卿的手開始微微的輕顫。

    “你,醒了?”

    他的嗓音淡淡,可裏面也有着難以抑制的情緒,小心又謹慎。

    慕如寶看了他一會,最後避開視線,慢慢開口,音色是大病初癒的沙啞,“墨青錦,你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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