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一眼看過去,心下明瞭:嘖嘖,這明顯就是青玉坊找來的託。
堂中頓時熱鬧起來,人頭涌動,來的客人本就不缺錢,一時叮叮咚咚,銀子落滿了三個不同的玉盤。
公孫薇看過劇本,很自然地推敲出了這就是今晚花魁比賽的押注。青玉坊作爲幕後的策劃者,開了這個賭局,這三個玉盤對應三位美人,這三人只是個配角,她連名字都記不清。
此時有人端上了第四個玉盤,旁邊附上了一張紙,上書一個字“雲”。
衆人交頭接耳:“雲字,是誰?”
“不清楚。估計是新人?”
公孫薇卻清楚,這是青玉坊這是臨時邀請的貴客——商將軍之女商墨雲。劇本的女主,天選之女,美若天仙的一個人物。
劇本所記僅寥寥數語,常居深閨的商墨雲難得出遊,正在雁江上游船,有青玉坊的人登船造訪,邀請她參加花魁比賽,她開始是拒絕的,青玉坊的人使了個激將法,說戴着面紗現身即可,也不會有人猜得到小姐的身份,云云。商墨雲少女心性,勝負心重,便答應了。
這就是她與熠王一見鍾情的第一幕,而青玉坊的算盤也打得很好,只消請出一位豔壓羣芳卻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弄個爆冷盤,妥妥地勝券穩操,大賺一筆。
這青玉坊背後的人,不去當操盤手真可惜了,公孫薇心道。
韓珏忽道:“江上景緻不錯,我倒是想下去租個畫舫。”
公孫薇從思量中回過神來,趕緊道:“確實。在這裏看,不如在江上看,韓公子既然要回去江東了,可不能錯過這好景緻啊。”
韓珏笑了笑,果然起身往堂中走去,公孫薇心跳一下子加快。
卻見韓珏走向堂中,往一個玉盤上放上了幾個碎銀,復又回身坐下,朝公孫薇道:“且試一試運氣。”
公孫薇心頭不知什麼滋味,瞥了瞥嘴:“沒想到你還有這等癖好。”這話酸味都溢出來了,她自己卻渾然不覺。
韓珏滯了一下:“癖好?”忽反應過來,解釋說:“你怕是誤會了,我沒什麼賭的習慣,只是離開汴京之前,想試試運氣。如果贏了,這些銀兩便都留給戲坊的人。”
公孫薇剛纔嘴快,聽出他沒正確理解自己的意思,倒是鬆了口氣:“如果輸了呢?”
韓珏:“那個玉盤上最多人投,理應不會輸。”
傻孩子,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職業叫做“託”啊!公孫薇內心感嘆,請了我這頓酒席,你這傢伙身上應該沒有多少銀兩了吧。
“你去拿回來,放在第四個玉盤上。”公孫薇說。
“爲什麼?”韓珏眨了眨眼。
當然是因爲我知道這比賽的結局啊,公孫薇心道。
“直覺。”她神祕地一笑,“女人獨屬的。”
韓珏低下頭,掩蓋住眼中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擡頭正色道:“好,就聽公孫小姐的。”
公孫薇滿意地點點頭,朝他露出一個慈母般的笑容。
韓珏笑出聲來,心中竟有幾分不忍。
江上此時鼓聲大作,兩人循聲望去,一艘極是豪華的畫舫緩緩駛出。
此時走也來不及了,既然韓珏的嫌疑基本洗清了,那就在這裏看這劇情到底怎麼個走向吧。
公孫薇端起酒盞,喝下一小口。
夜色更深了,江上一輪明月高懸。
青玉坊圍欄邊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七嘴八舌地討論着今晚花魁歸屬,有人質疑道:押了這許多錢,不知結果是否公允?
便又有人插話道:剛剛得到消息,評委乃當朝閱美人無數的熠王祁慕寒。
能來青玉坊的公子哥們非富即貴,一聽這名字卻都安靜了下來。
一般來說,比他們有錢的,不如他們會玩;比他們會玩的,不如他們有錢。唯獨這三皇子兩者獨佔,足以令他們羨慕嫉妒恨。
公孫薇一臉“你們真是年輕、幼稚”的表情,怎麼說她也是看過了劇本的人,那劇本里描繪的熠王手段之黑、城府之深,簡直無法想象。
此時這艘畫舫緩緩駛向江中央,花鼓擂得越是急了起來,看客們的心被越撓越癢,其中一畫舫裏,方款款地走出一位白衣翩翩的女子,嬌羞地朝岸上衆人揮了揮手。
衆人(震耳欲聾):耶!
公孫薇:……
公孫薇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韓珏,只見這傢伙就跟沒事人似的,夾起一塊肉,正在細嚼慢嚥。
衆人(擊碗敲杆):心肝!
公孫薇:……
她餘光又瞄了一眼韓珏,只見他淡淡地瞥了眼江面,又收回目光,夾起了碗中的肉上,彷彿嫦娥對他的吸引力還及不上他碗裏的肉。
此時花鼓聲急擂,第三艘畫舫出列,美人還未出現,坊內衆人已先行沸騰起來:“寒雪來了!”
更多的喫瓜羣衆涌向欄杆邊,險些把公孫薇擠到一邊。
公孫薇尷尬萬分:……..好歹我也是個美人好吧,你們濾鏡有那麼重嗎?
忽發現對面的韓珏望向了自己,還帶了幾分戲謔的笑,她大囧,揉了揉臉蛋,咳了一聲,說:“你看現在出場的,就是你本來押的那位。”
韓珏笑道:“我知道,聽這歡呼聲就知道了。”
一陣江風颳來,似乎還帶了絲清涼的味道,清涼中還有一絲幽香,在衆人陶醉中,第三艘畫舫上出現了一位美人。
距離有些遠,公孫薇瞧不大清楚美人的樣子,卻見她一身輕薄紗衣,身段火辣、玲瓏有致,竟絲毫不輸那日看到的那位“玉姑娘”。
又是一陣江風颳過,這美人身上的披帛被晚風颳得高高揚起,她正想攏一攏,卻不經意露出了半邊酥肩。
場上衆男頓時癲狂。
公孫薇被擠得緊緊的,在一堆汗溼味裏艱難求存。
韓珏走過來她身邊,用力往左右撥了撥,給她松出了一小塊空間,她才吐出一口氣,一回頭,兩人的臉竟近在咫尺,公孫薇臉上一熱。
這時畫舫上的寒雪剛表演了“酥肩半露”,見場面嗨起來了,便乾脆地朝岸上掄了個風情萬種的飛吻。
場面更是一時不受控,幾乎要發生踩踏事件。
公孫薇:………差不多得了啊!
韓珏的手臂只好左右撐着欄杆,擺出一個類似壁咚的姿態,護住公孫薇,額頭上的汗也沁出來了幾分,旁邊一羣人正在吶喊,兩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靠得很近,公孫薇的心不受控地劇烈跳動。
兩人的臉太近,她甚至能看見韓珏瞳孔中的自己。
奇怪,場面怎麼那麼安靜,安靜得她都害怕韓珏聽見自己那不同尋常的心跳聲,心想我一定要淡定淡定……
然而場面的確是安靜下來了,周圍的人也不鼓譟了,韓珏鬆了一口氣,才直了身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公孫薇趕緊平復自己的心跳,順着這羣喫瓜羣衆的目光往江面望去。
只見第四艘畫舫出列,這艘畫舫裏岸邊最近,大家也看得最清楚。
這是一位罩着面紗的女子,單從外形身材來看,遠遠沒有之前幾位那麼風情萬種。
衆人面面相覷。
韓珏笑着對公孫薇說:“這就是你讓我押的啊?”潛臺詞就是,你是故意讓我輸錢的吧?
經過方纔那麼一番“壁咚”,兩人關係更近了一些,公孫薇當即表示抗議:“做人不能外貌協會。”
“哦?”
此時不知道誰帶頭起了一陣噓聲,接着噓聲此起彼伏。
“沒飛吻、沒扭腰,業務能力不過關!”
“走後門的吧這是?”
七嘴八舌之中,這船頭的女子驀然揭下了遮臉面紗——
衆人:……!!!!
好美的人啊!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來形容都是輕的,用傾國傾城尚可形容一二,眉不畫而濃、脣不描而生豔,當真是美得渾然天成、毫不矯揉造作,天鵝頸曲曲款款,猶如一朵傲然出水的蓮花。
把公孫薇看得都有點嫉妒,商墨雲,這就是劇本描述的女主啊,換自己比的話呢?她看向韓珏。
只聽韓珏搖頭晃腦道:“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公孫薇:…….
公孫薇酸溜溜地想,這是熠王的女人,你少做夢了!
商墨雲出場帶來的震驚還未落幕,江面上又出現了一艘更爲華麗的畫舫,這次的畫舫大氣華貴,卻帶着一股不可名狀的氣壓。
公孫薇對這類氣壓極其敏感,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這是皇家包下的畫舫,畫舫上的人就是劇本預言的男主,那個一腳把她踢入炮灰深淵的人——熠王祁慕寒。
她坐直了身子,極力往江上望去,手心裏不知不覺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