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寒的手頓了一下,繼續撥着茶葉,“你看出來了?”

    “廢話。你還打算瞞我?玉嫵顏與蘇炙夜都知道那種藥丸的事情,你以爲就我不知道?”

    “誰告訴你的?”祁慕寒掃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我還認識一位醫學奇才?”齊凌搖頭道,“其實上次珩月殿之後,章知堯便懷疑你所中不是真正的蕁刺毒,但你體內本就積有大量的毒素,想好起來也沒那麼容易。我去見你的那一晚,你竟然已大好,我就有懷疑,和章知堯一說,他馬上猜出來了——你身上定有什麼以毒攻毒的藥物。你莫要再騙我了。”

    “哦。你就那麼信任章知堯的醫術?”祁慕寒話語裏甚至還帶着一絲酸味。

    “對,就和信任你一樣。”齊凌笑道,“話說回來,你也該正式見一見章知堯了吧?”

    幸好轉移了齊凌的注意力,祁慕寒心想,如果這藥丸的話題繼續下去,齊凌提出非要看一看這種藥丸,肯定會知道這東西藥性之猛,萬一再被章知堯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說不定都要產生異心。

    他現在還需要用人,還得仰仗齊凌,絕不能讓章知堯知道這件事,此事頂多只能讓玉嫵顏一人知道。

    心中計議停當,祁慕寒淡淡地說:“見他可以。讓他爲本王診斷就免了。”

    齊凌笑道:“放心。他說以毒攻毒之方雖也耗身體根本,但是他那日遠遠見過你,說殿下還正值青年,只一粒藥丸應是無礙,只是傷重了,還是需要好好休養。”

    真是幸好他不知道我服下了兩粒,祁慕寒又心想,雖然這蕁刺毒已蔓延至五臟六腑,但是在這顆藥丸的保護之下,他還能多撐一段時間,只是時間還能有多少?

    “章大夫說得都對極了。確實本王傷在內息,是比蘇炙夜要重,但只是身體較爲虛弱,慢慢調養就行。”祁慕寒悠悠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你說的蕁刺毒又是怎麼回事?珩月殿上那個是假的,今天祁晟怎麼就弄出了一個真的出來?”齊凌不解道。

    祁慕寒道:“這一點我有所猜測,珩月殿上那個,祁晟未必知道是假的,但他知道我沒有中毒,於是這第二次,就拿出了他能有把握的、真正的蕁刺毒。”

    “然而這蕁刺毒絕跡已久,他是從哪裏得到?”齊凌問。

    祁慕寒回憶了一下那第三支箭,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那箭上塗的,應該是我當年病發時的血液。你也知道蕁刺之毒發作時,我的血液說白了就是毒液。”

    齊凌小小地吃了一驚,“這麼說起來,五年前你病發時,有人偷偷將你的血液藏了起來?能夠這麼做的不就是……”

    “傅太醫。”祁慕寒說出了他的猜測。

    齊凌皺了一下眉頭:“可這……這傅太醫是陛下的御用的太醫,而且也是章知堯的養父,總不至於吧?”

    “所以你上次對我說過傅太醫可能被收買了、或者被威脅了,還記得嗎?”祁慕寒問。

    “自然記得。但這是章知堯自己的猜測,其實也沒有證據。”齊凌說。

    祁慕寒笑了一下,他還記得珩月殿上,本該是痢疾的太后突然出現,當時祁成皇的神情有一絲意外,這些都沒有瞞過祁慕寒的眼睛。

    “我懷疑,脅迫傅太醫的,應該就是太后,但她用的是什麼法子,我就不知道了。從時間上來看,也許早在五年前,傅太醫就不得不聽從太后的話了。”祁慕寒分析道。

    齊凌眉頭又是一皺,“若是傅太醫真的是爲太后所用了,那陛下豈不危險?”

    祁慕寒搖搖頭:“不至於,父皇還未到如此一無所覺的地步,珩月殿上,他應該就有所提防了。”

    “但願如此。”齊凌嘆了口氣。

    “還有一件事。”祁慕寒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我在救薇兒之時,遇到了三道機關。”

    他把三道機關之凌厲,從頭描述了一遍,問道:“你對這機關有什麼看法?”

    齊凌半晌沒做聲。

    祁慕寒又加了一句話:“這三道機關,一道地陷、一道箭雨、一道毒煙。將我王府侍衛屠戮了三分之二。如果我有一點點的大意,我也將死在這機關下面。這一局,可以說是祁晟贏了。”

    齊凌沉默了很久,才說:“祁兄,這機關確實與我有點關係。”

    祁慕寒笑了笑,像緩和氣氛一樣,將茶杯往他的方向一推:“能展開說說嗎?”

    齊凌輕嘆了口氣,捧起茶杯道:“前些日子我才與章知堯商量過,這事情是要告訴你的。”

    彷彿早就料到了一些內幕,祁慕寒臉上一點好奇的神色都沒有,只是很淡然地望着他,隨和得像聽着一名老友在說話。

    “還記得我很早就告訴過你,宋皇早在當年與祁國全面爆發戰爭前,已未雨綢繆,送了五個人入祁國爲官,爲保這五人安全,他們之間互不認識彼此。除非誰先拿到了那份名單——這事情距離現在已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記得,這名單是你告訴我的。後來它落到了商將軍的手裏面,卻是那個人預言的。”

    “不錯。”齊凌掃了他一眼道,“祁兄還記得那個人?”

    兩人口中的“那個人”,赫然正是一開始預言公孫薇將會是助祁慕寒入主東宮的“那個人”。

    “畢竟一場好友,我又沒有得失憶症,那樣深刻的經歷,怎麼忘得掉?”祁慕寒感嘆了一下。

    “今天我要告訴你的,是我確定了名單上面的兩個人。”齊凌壓低聲音說。

    祁慕寒早就知道了此次與齊凌會面,所談之事重大,很早就屏退了左右,暗衛在王府裏外都暗中巡邏着,絕不能隔牆有耳。

    祁慕寒道:“哦?是哪兩人。”

    “一人想必殿下也猜到了,就是我故去的生父。另外一人,便是章知堯章兄的生父。”

    齊凌原原本本將自己生父當年入祁國朝堂爲官,如何從欽天監一名小官做到監正,急切地想要實現宋皇死前復國的夢想,殫精竭慮,終至英年早逝,死前遺憾自己未能完成舊主的遺願,讓齊凌在自己病榻前發誓接替自己的夢想——尋得江東那名小皇子,若是小皇子確定已死,那麼就當輔助半個江東血統的祁慕寒登上皇位;借他之手,起碼能夠給江東百姓一個永久的安居樂業。

    “難怪。”祁慕寒笑着說,“難怪我說,怎麼小時候在宮中一見你就特別投緣,敢情你盯上本王許久了。”

    齊凌嘆了口氣道:“你莫要打趣我。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說到江東的小皇子,我這些年來也有私下打聽,是不可能還在人世了。”

    “章兄的身世際遇與你差不多,所以你們二人比較惺惺相惜,後來走得近了,章知堯也就告訴了你他自己生父的事情?”祁慕寒微笑道。

    “差不多。”齊凌老老實實說,“不過章兄總是不大看好你。說二殿下才是更有希望當上太子的。”

    齊凌將那天他與章知堯的對話說了一遍。

    “原來你們二人也會私下腹誹我一番啊。”祁慕寒笑了笑,“欽天監、太醫院……這確實都是舉足輕重的職位。”

    他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對齊凌道:“所以城外的機關,是出自令堂當年的手筆?”

    那巨大的地陷、箭雨、毒煙,這是何等精妙的機關,雖然這三道機關要了他王府大半侍衛的命,祁慕寒還是忍不住讚歎了一聲這機關之精妙。

    齊凌沉默片刻,道:“其實不止這三道機關,皇城內那高大的鐘樓、珩月殿裏的機關,這都是我亡父爲了戰爭準備的,他總說着,總有一天江東的勢力與祁國的勢力定會有一戰。”

    “皇宮裏的那鐘樓,往下望能窺見整個汴京城全貌;那城外的三道機關之險要,就在三道懸崖中,同時也是進軍汴京城的要隘之一。如果有人要進攻汴京城,單憑這機關,就可以格殺對方大半人馬——那麼問題來了,如此隱祕的機關,祁晟又是怎麼知道的?”祁慕寒看向齊凌。

    齊凌舉起雙手道:“這你可怨不得我啊。你還記得星軌之變嗎?幾年前,我們遇到過‘那個人’,這一次,沒準又有一個和他一樣的預言者出現。就是這人將機關私下告訴祁晟了。”

    如果有第三者在場,肯定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預言者”指的又是什麼呢?但是接下來,祁慕寒會說出更讓人意外的話。

    祁慕寒笑着說:“你說的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薇兒怎麼就沒有預言過這個東西呢?”

    齊凌雙手一攤,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這點你不是早從公孫姑娘身上看出來了嗎?”

    祁慕寒笑着點了一下頭,“也對。若真是如此,那我們要加快計劃了。薇兒她——總之,能儘量不把她攪進來,便是最好的。”

    齊凌:“這恐怕還是難,她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了清脆的喊聲:“拉着我幹什麼?讓我進去。”

    粟籬低聲道:“公孫小姐你等等嘛,殿下正在與人會面,容我進去稟報一聲。”

    祁慕寒轉向齊凌,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