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慕寒的暗衛。
公孫薇正託着腮,困得頭一點一點的,聞言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道:“知道了,下去吧。”
暗衛離去以後,趙慕芝憐惜地摸了摸她的秀髮,“這女人啊,有時候也別太聰明,知道得太多又如何?徒增煩惱罷了。”
“我做不到。”公孫薇搖搖頭,“若不能坦誠以對,這與自欺欺人有什麼分別?”
趙慕芝:“你還太年輕……愛情不是坦誠就能夠維持下去的,不要過於要強,這樣對你,或者對他,都不是什麼好事。”
“公孫夫人說得對,薇兒你確實應該聽一聽。”那陣熟悉而爽朗的笑聲又傳來了,卻是商將軍回來了。
公孫薇有點小意外,她以爲祁慕寒說有事,是要與商將軍繼續商討要事,現在商將軍回來了,那祁慕寒又去哪兒了?
“殿下離開了。”商將軍猜到她的疑問,“也沒有對老夫說去哪兒。”
公孫薇不說話了,低下頭來,眼裏是遮不住的疲憊與落寞。
商將軍看了趙慕芝一眼,趙慕芝會意地點了點頭,商將軍便拍了拍公孫薇的肩頭,慈愛地道:“閨女,跟老夫走一走,說會話?”
公孫薇擡起頭來,她知道商將軍想對她什麼,本想拒絕,但老將軍這“閨女”兩字,實在像極了父親對女兒的語氣,再看見商將軍兩鬢的霜白,想到在珩月殿上若不是老將軍,自己早成亡魂了,便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一段,商將軍嘆了口氣道:“閨女,希望你別介意老夫這麼叫你。”
“不介意的。”公孫薇趕緊說。
商將軍慈愛道:“老夫有些肺腑之言,早先已想對你說,但總是尋不着適合的機會。今日能與你聊一聊,也算是老夫出征前送你的一份禮物,否則那戰場上瞬息萬變,老夫還不一定……”
公孫薇趕緊打斷他的話:“您老人家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真是的,一把年紀還亂插什麼旗子呢?
商將軍笑了笑,眼角皺起幾道歲月紋:“三殿下對你的心,你或許今日還不明白,但總有一天會懂的。雲兒就不如你這樣幸運。”
公孫薇愣了一下,難道蘇炙夜的心事,商將軍都懂?
“老夫雖是粗人,也活了這樣一大把年紀了,看人還算有幾分功力。炙夜那孩子……心中並不愛雲兒,只是對她愧疚罷了。”
公孫薇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祈禱商將軍千萬別看出蘇炙夜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商將軍繼續道:“炙夜是個好孩子,但總是太多的心事,不過老夫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知道雲兒的好,就像你會知道殿下對你的好。”
公孫薇:“我知道殿下對我很好,我只是……我有的時候,真的不懂他。”
商將軍默然片刻,道:“他揹負得太多了。我也明白你的感受,但你既決心與他一起,有些風雨,你得和他一起面對了。”
公孫薇怔了片刻,什麼樣的風雨?他們承受的風雨還不夠?
她說:“將軍此言差矣。我並非不能和他共同面對風雨,但前提是他要對我坦誠,我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老夫換一種方式說:他若對你坦誠,而你不能接受,你當如何?”
公孫薇思考了幾秒,倔強地搖了搖頭。
“你若不能接受,他又如何對你坦誠?”商將軍嘆息道,“你們二人,都太倔強了。”
公孫薇心想,也許是吧。
“但我改變不了我自己……”公孫薇幽幽道,“他也是如此。”
“還是太年輕了。”商將軍說,“老夫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給閨女最後一句話:珍惜眼前人。”
公孫薇沉默着點了點頭,商將軍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時間也不早了,便向她告辭而去。
公孫薇向他盈盈一拜,看他離去的背影,忽又叫住他:“將軍!”
商將軍轉身看她。
公孫薇想了想,道:“將軍最近不要再飲酒了……嗯,這酒總是傷身體的,我平常也總勸我爹少喝些的。”
商將軍笑了,公孫薇看見他眼角那幾道歲月紋又深了一些,對她讚許地點了點頭,轉身大踏步而去,夜空裏傳來他爽朗的笑聲。
公孫薇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後院,才慢慢踱去涼亭那邊,只因她方纔想到了劇本所言——商老將軍在會一次飲酒後中風,雖然她當時一目十行,實在不記得是發生在什麼時候,但提醒一下,想必能躲過去。
這時候,宴席已盡散去,蘇炙夜和商將軍父女也是先後腳離開的,公孫鏡喝得酩酊大醉,還沒有到子時已被扶回了房間。
最後只有趙慕芝陪她到門口,目送她上了馬車,心中萬般不捨,只能含着熱淚看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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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時夜已經很深了,公孫薇走到自己的房門前,見有燭光搖曳,她滿懷期待地推開門……室內空空如也,那盞燭火估計是婢女進來點着的。
她略失望,洗漱過之後,便上牀就寢了;窗外隱隱傳來更鼓聲,已是三更時分,身旁還是空空的。
公孫薇嘆了口氣,本就困得不行,眼皮重重地搭下,很快就睡着了。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朦朧的光線探入室內,公孫薇一個激靈,醒了。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身旁,祁慕寒果然回來了,但卻睡得不太規矩,那牀棉被被他丟到身後,他的手腳都抱着自己——當然是裹着被子的自己,像抱着一個大糉子似的,呼吸沉沉,睡得正香。
公孫薇側過頭看他,見他臉頰的潮紅已經稍退,但呼吸仍是熱的,身子還散發着淺淡的酒味,顯然他回來時已經洗了澡,但仍未能完全掩蓋得住身上的酒氣。
這幾天究竟是去哪裏了?爲什麼每晚都出去喝酒,連大年夜也不放過?連生病了也要去?又爲什麼不主動告訴自己?
想起來她有點生氣,又想起商將軍的話,心中便嘆了口氣,乾脆將那些疑問都通通拋到腦後。
也許是昨晚睡得太晚,她復又睡了過去,再度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祁慕寒又不見了。
她匆匆下牀,找來粟籬就問:“殿下去哪裏了?”
粟籬:“不知道啊。今天是年初一,我出去採辦了些東西,回來就不見殿下了。”
公孫薇忽然醒悟過來,今日年初一,按理說皇帝要到殿上接受百官禮賀,但祁成皇在節前頭疾又犯了,提前一天放了休沐不說,還讓百官免了初一朝拜之禮,只讓幾名皇子入宮私下覲拜便罷。
她昨日已知道二皇子祁玉騫今日將會趕到汴京,這樣想來,祁慕寒會不會去接他了呢?
然而公孫薇卻是猜錯了,祁玉騫還未到汴京,祁慕寒也暫時沒有入宮覲拜,他正在青玉坊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酒。
玉嫵顏在一旁爲他奏箏,時不時用餘光打量着他,幾巡酒過後,祁慕寒目光掃過來,她便馬上停住了彈奏,問道:“殿下,今天是年初一,你理應與王妃入宮去覲見太后與陛下,怎麼來這裏喝酒呢?”
祁慕寒笑了笑:“不急,再等兩個人。”
“是哪兩個人?”
“祁晟。”祁慕寒微笑,“既然是要入宮,那就等我這位好哥哥先入宮,本王還有份大禮要當着陛下的面,送給他。”
“與王妃有關嗎?”玉嫵顏冰雪聰明,馬上就猜到了。
“當然。雖然本王沒有提早告訴她,”祁慕寒笑着說,“但她一定會來。”
玉嫵顏搖了搖頭:“殿下,你這樣不好,既然與公孫姑娘成了親,你有什麼計劃便應與她商量,你這樣子……有點像在忽悠她。”
祁慕寒:“你不明白。她心裏也裝着許多事情,她不信任我,一直在猜度我。”
這話說得像是在賭氣,玉嫵顏看了他片刻,“噗嗤”一下笑出來,祁慕寒臉色沉了下來,她才說:“殿下,我才知道你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祁慕寒冷冷地看她:“你好像話又多了點。”
玉嫵顏抿嘴笑着,正要再打趣他,暗衛推門而入,稟道:“殿下,王妃來了。”
時間回到半個時辰前,公孫薇用完早膳,在王府裏散步。
怎麼辦?想弄清楚祁慕寒這幾天究竟在做什麼?
她踱了好一會步,忽然想起節前那幾匹不知是誰送來的布,她本打算要送到青玉坊的,不如趁有空,現在送過去吧。
於是馬上令人備好了馬車,將那幾匹布料裝入馬車中,帶上婢女霽月,往青玉坊駛去。
大年初一,逛花市的、串門兒的,絡繹不絕,街道上非常熱鬧,馬車行得緩慢,公孫薇心中忽然一動,對霽月道:“霽月,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青玉坊有一條僻靜的路,直通閣樓的吧?”